應澆滅的炭火一般,病懨懨的,持續沉默的陪伴鍾應回到房間,道別告辭。
鍾應關上門,滿意的見到猗蘭閣的琴桌空蕩,只剩焚燒的香爐煙氣嫋嫋。
寧明志收回了那張久無人彈的七絃琴。
到了夜晚,鍾應窩在幔帳之後,盯著床頂思考人生,卻聽到了一陣禮貌的敲門聲。
鍾先生,您睡了嗎?
詢問他的是遠山,但是遠山並不是一個人來。
鍾應剛剛開啟房門,守在寧明志身邊的徒弟致心,親自抱著一張獨特的古琴,走了進來。
那琴細頸窄箱,十三根銀弦閃爍寒光,琴身木漆暗紅,懸著淡藍的穗子,隨著致心的步伐招搖。
這是猗蘭琴。
致心簡單的介紹道,師父說,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它。
鍾應看著那張本該陌生的琴,卻又對它無比熟悉。
這是遺音雅社的十三絃築,更是沈聆寄予厚望的失傳樂器。
他記得沈聆與築琴初見,歡喜異常,寫道:築琴以竹擊之,聲悽音沉,應作悲歌。
他也記得沈聆與寧明志初見,喜出望外,寫道:致遠天資聰明,又在日本留學,精通樂理,交由他研究築琴再適合不過。
致心將築琴安放於桌上,配套竹尺木色清淺。
鍾應不由自主的拿起細細琴竹,虛空垂了垂手腕,輕聲說道:這琴已經不叫猗蘭了。
致心和遠山不明所以,他們安靜站在一旁,不敢出聲詢問。
因為,來這裡之前,師父已經認真叮囑。
他會在監控前觀看一切,他一定要聽到鍾應拂弦擊築的樂曲!
可鍾應拿起了竹尺,絲毫不急。
他勾起淺淡笑意,仔細端詳這張離開故土多年的築琴。
這是沈聆沈靜篤先生,八十年前贈予寧明志的十三絃築。
唐朝琴師仿製而成,琴身漆色穩重,音色悲慼,可做悲歌。
那時,沈先生與寧明志相交甚篤,友誼長存,便給它取名猗蘭,希望寧明志能擊築登臺,奏一曲《猗蘭操》。
後來
鍾應執尺輕聲笑道:沈先生對忘恩負義之人失望透頂,便在遺書之中給了這張築琴新的期許,也給了它新的名字。
所以,它早就不叫猗蘭了。
說著,鍾應手腕輕輕揚起,稍稍用力一擊,竹尺就在無聲的空氣之中,堪堪距離琴絃毫釐,又恰好懸空於他想擊響的琴絃之上。
鍾應並未停手,他憑著對築琴的熟悉,動作輕盈流暢的以尺擊弦,準確無比的在十三根弦之上反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