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那句“無關緊要的人”,反而是“很重要的人”。
連同這幾個字一起出現在眼前的,是林椰的臉。
很重要嗎?江斂第一次覺得自己遇到了答案無解的棘手問題,並且潛意識中認為,假如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做出任何慎重思考,他大概在之後會生出濃濃的悔意來。
很多人都問過他這個問題,或是在生活中,或是在採訪裡:“你有後悔的時候嗎?”
江斂皆是答得淡然:“不會。”
提出問題的人往往面露震驚,“怎樣才能讓自己做到不後悔?”
江斂的答案始終如一:“不要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機會。”
他心緒微微躁亂地撐開兩條長腿,雙手抵住後腦勺靠上床頭,口頭極為敷衍地給出李青呈簡短的答覆,然後垂眸陷入思索。
大約是看出他不想參與接下來的對話,李青呈轉而與江斂聊起了其他的生活瑣事。
兩分鐘以後,林椰神色如常地推門走進來,若無其事般轉頭問他們:“你們怎麼不關門?”
“沒關門嗎?”明讓抬腿踹向床邊的李青呈,“你又不關門。”
李青呈略有心虛地摸摸下巴,“我關了,大概是沒關緊吧。”
林椰不再說什麼,穿過整間寢室去陽臺上取洗澡用的毛巾。路過江斂床邊時,對方猝然掀起眼皮來看他。
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目光,林椰微微一頓,想要如往常那般對他揚起笑意。然而很快,林椰就發現自己無法對著他笑出來。
他稍稍偏頭,神色平靜地錯開對方視線,抬腳徑直朝陽臺上走去。
林椰去洗澡以後,眼看著時間不早,李青呈也先離開了。對方走後沒多久,去隔壁寢室串門的邱弋就回來了。
林椰洗完澡出來,上床蓋被子躺下。最後忙完的邱弋負責鎖門熄燈。一切正常到彷彿李青呈與江斂的對話,只是林椰站在門外時生出的錯覺。
當天夜裡,林椰和江斂都沒有睡著。
始終拿不定接下來的打算,林椰睜著眼睛躺在上鋪,翻來覆去地想。他在凌晨黑夜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自己腦中近兩月以來有江斂參與的記憶。
然後在那些反覆滾動重播的畫面中,逐漸冷靜和理智下來。
他喜歡江斂,或者說是他愛上了江斂。
可是江斂已經很清楚明白地對他說過了。
第一次是說,不會和他談感情。
第二次是說,不希望兩人在床伴關係期間,他還和旁人牽扯不清。
第三次是說,他只是無關緊要的人。
他不想做不識趣的那類人,也不想做死纏爛打令人心生厭惡的那類人。
對方已經說得太明白,如今對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那些感情沒有積得更多以前,抽身而退,及時止損。
凌晨兩點的宿舍裡又黑又靜,林椰腦中卻是前所未有過地清醒。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胸腔中是前所未有過的失落和空曠。
彷彿颱風從深夜的平原上呼嘯捲過,只餘下滿地沉寂和荒蕪。
他從樓梯上爬下來喝水,猝不及防地在黑暗裡撞上江斂的目光。
江斂在下鋪裡闔眼躺到兩點,腦中思緒抽絲剝繭般連結成線,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明明白白有了問題的答案。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向下床的林椰,嗓音又低又緩:“你沒有睡?”
林椰沉默良久,在黑暗中輕聲開口:“我們分手吧。”
江斂神色微滯,漆黑的瞳孔驟沉,“你什麼意思?”
“也不算分手。”意識到自己的口誤,林椰又解釋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們斷了吧。”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慶幸,能將自己的臉徹底地隱沒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