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每一刀,每一下,都讓宋歸慈的頭顱越來越低到地上,嶙峋的背肌緊繃,頸側經絡鼓起,大滴冷汗砸在石板縫隙裡。
江應巧感覺自己隨著地上那個少年在顫抖,卻又無法行動。
她像是這個舊憶房間裡的一束燭光,一片空氣,一顆塵埃,眼前播放著從未觸及過的往事。
江應巧死死盯著那柄小刀,數著它在宋歸慈身上劃了二十八刀。
譚公公收回手,意猶未盡地舔舐著刀面上殘留的血,從後面掐著宋歸慈的下巴抬起來。
看著他明麗而隱忍的容顏,如同一條劇毒的細蛇盤踞,吐著猩紅的蛇信子。
“宋歸慈,你真乃上品,老天垂憐,讓你這雲上霞落入了我駒轄庭的泥裡,本公公豈能不好好疼惜。”
宋歸慈緊緊閉著眼,下唇已經被自己咬得慘不忍睹。
譚公公放開他,慢慢站起身把小刀收回工具櫃內,將一盒藥膏扔到地上,掀開簾子進了裡屋,這意味著今晚的凌虐結束了。
少年沉默地用衣物將鮮血淋漓的後背包裹回去,系衣帶時,手指不受控制地打滑了好幾下。
穿好衣服,他撿起地上的藥膏,安靜退出門外。
出院子的時候,門口走過兩名來駒轄庭交差的侍衛,見宋歸慈從西苑管事公公的院裡出來,面色蒼白,嘴唇血腫,領口還有些凌亂。
皺起眉朝他啐了一口,滿眼厭惡和鄙夷。
“伺候閹人的下賤玩意!”
宋歸慈充耳不聞地經過他們。
回到雜役寢房,其他人早已睡下,宋歸慈輕手輕腳打了桶水去了淋浴房,擰乾巾帕擦拭身後的血垢。
鬢間散落的髮絲遮蓋住他的眉眼,黑暗中,他擦拭的力道越來越重,微微凝固的傷口再次迸出血來,將這一方巾帕染得通紅,扔到水盆裡化開血水。
宋歸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那盒藥膏給後背粗略地上了藥,穿好衣服收拾乾淨之後,回到房內大通鋪上,側躺著縮在最角落,沉沉睡去。
江應巧站在房內,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將那個蜷縮著的背影,看了一整晚。
第二日,便有醫師來給山雲看診,將馬腿傷口裡的腐肉剜去,敷上藥粉包紮好,留下幾副藥就走了。
宋歸慈拿著藥去伙房討了一個煎爐,將藥材煎好,用蜜水調和,灌到糧草裡端到山雲面前。
但山雲仍然不願意吃東西。
宋歸慈開啟馬廄的門,走進去席地而坐,死寂的目光注視著山雲蒙著陰翳的眼睛。
半晌,馬兒呼吸微弱,發出瀕死的低鳴。
宋歸慈抬手撫摸山雲的頭,山雲艱難地叫了一聲,抗拒他觸碰。
宋歸慈仍舊一下一下輕撫著它黯淡的皮毛,俯下身輕聲道:
“山雲,你的家在哪?”
“他們把你抓來了,你父母呢?”
“是在草原,還是這天下的另一間馬廄。”
少年語調慢慢的。
“或者,也已經死了。”
山雲動了動馬蹄,在稻草上摩擦出輕微的簌響。
“……”
宋歸慈輕輕抵上山雲滾燙的額頭,固執地想要與它對話。
“你為什麼不願意活下去呢。”
“活著吧,山雲。”
宋歸慈喃喃道。
片刻後,宋歸慈站起來,將旁邊的食盆端到身前,用手抓起沾了藥湯的糧草喂到山雲嘴邊。
山雲鼻腔撥出一口氣,張開了嘴。
宋歸慈眼底浮上一層細微的欣喜,山雲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將糧草吃下去。
喂完最後一口,宋歸慈起身在水桶裡洗乾淨手,回到山雲身邊摸了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