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算出格。且不說二人都是有功名的府學生員,哪怕沒有何訓導帶著,亦有參與重陽文會的資格;便是沒有功名的孺童,被師長帶到文會上長見識都是有的。
雖則如此,在座地位最高的自是十餘位舉人,緊跟著才是參與文會的一眾生員,混跡其中的童生都是謹言慎行,唯恐失禮。
重陽登高,文會在青雲觀附近的青雲山上舉行。嚴格來講,青雲觀附近數峰都屬青雲山。至於青雲觀與青雲山的名字,幾百年來,已說不清是先有青雲山才有青雲觀,還是先有青雲觀,山便成了青雲山。
雖是青雲山,滿山楓葉卻深紅似火,遠遠望著紅雲如海,朝陽好似將群峰點燃。
府城裡有名有姓的讀書人幾乎齊聚一堂,謝拾便在此見到了不少府學中的熟面孔。
秋風拂過山巔,居高遠眺,但見遠處大河滔滔,端午時節爭相競渡的龍舟已不在;近處紅楓漫山,唯有一座孤峰披著綠衣,滿目蒼翠中,隱約可見道觀的一角屋簷。
置身山巔,見白雲悠悠、長河浩蕩,難免令人生出天地廣闊而己身渺渺之感。
見謝拾面上似有感慨之色,何訓導道:“知歸似有所悟,莫非觸景生情?”
看他這模樣,似乎下一刻就要原地掏出紙筆,讓謝拾當場寫下一篇詩文來。
謝拾一時啞然。
“……學生不才,只是驟然想起陳拾遺的《登幽州臺歌》,心有所感罷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何訓導捻鬚長吟一番,奇道,“此抑鬱悲憤之作,似我這等懷才不遇的老朽之輩念一念也罷。知歸正當年少,大有可為,何以如此感懷?”
謝拾道:“詩文既已寫就,後來者讀之難免各有所見。陳拾遺憑今弔古,感傷時遇,我卻只見天地浩瀚、人事渺茫而已。就說這青雲山,古來不知幾人在此登高,我未生時它已有,我不在時青雲依舊。”
雖心懷飛昇之志,想到古往今來千百年,青山白雲依舊,而登高者不知換過幾茬,向來樂觀的謝拾也難得生出幾分感懷。
或許是正值“每逢佳節倍思親”的重陽節,不免令人心緒浮動、惆悵滿懷。
他的思緒越飄越
遠。
不知泊陽縣裡,家人是否也在過重陽?白雲山上,白雲觀裡的老道可是又在自奕?還有身懷有孕的大姐,不知是否安好?
若非這凡間催人上進,依他的本性,只要溫飽不愁,與家人平淡度日便已無憂。
一時間,謝拾竟當真有了靈感。
舉行文會的地方,紙墨自然充足,謝拾抬腳走到附近涼亭中,揮筆寫就一詩:
“人事飄如一炷煙,且須求佛與求仙。
豐年甲子春無雨,良夜庚申夏足眠。
顏氏豈嫌瓢裡飲,孟光非取鏡中妍。
平生生計何為者?三徑蒼苔十畝田。”
跟著他一同過來的徐守文在他身後探頭探腦,見了這詩,本性鹹魚的他當即叫道:“不愧是師兄弟,此詩道盡我之心聲。”
話音落下,師兄弟二人同時挨批。何訓導開口道:“少年正當奮進,等你們到了老夫的年歲,再想著三徑蒼苔十畝田猶未遲!”
說完,他又點評道:“知歸你平日最是銳意昂揚,今日怎的作此老成之詩?莫不是重陽思親,起了歸家之念?”何訓導對看重的學生向來溫煦,此時便對謝拾道,“你若是念家心切,請幾日假亦無妨。”
謝拾並非多愁善感之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搖頭謝過何訓導的好意,表示自己只是一時觸景生情,有所感懷而已。
徐守文打趣一句,一把揭起案上的詩:“阿拾難得多愁善感一回,此詩我得好生珍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