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長生的先帝在位時,別說首輔之位,保全性命都是奢望。
不過,身為昔日太子太傅、當今天子登基後一力提拔上來的首輔,彼此不僅是君臣還是師生,也只有楊永濟有資格問出這個問題而不用擔心被天子誤以為是圖謀不軌。
室內一片沉默。
群臣都在等待天子的答案。
天子垂在榻邊的手不自然地痙攣了兩下,昭示出主人心中強烈的不甘,他的神情變化莫測,而低垂著頭顱的群臣沒能看見。
良久,群臣只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以及天子低不可聞的聲音:“晉王……”
晉王?怎麼會是晉王?
楊永濟等人顧不得不能直視天子,猛地抬起頭,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這般驚疑不定的反應倒是讓天子臉上的猶豫退去,起初吐出那兩個字,他的聲音還微若蚊吟,再次開口時卻堅定了許多。
“晉王穆懷為世宗之後、宗室首嗣,素來德高望重,朕若有不測,其可託大寶!”
群臣大驚,面色各異。
楊永濟猛地撲到榻前:“陛下三思啊!晉王罪宗,被囚十三載,豈可君天下!”他直接叫破最大的隱患,“昔日晉王被囚,乃先帝一手為之,其必銜恨已久……陛下!陛下難道要讓光宗一脈香火斷絕?”
這一刻,他不僅僅是大齊的首輔,也是天子之師,顧不得有可能得罪未來新君,只是真真切切替自己學生的身後之事擔憂。
“——況且晉王居長,陛下居幼,只聽聞兄終而弟及,何曾聽聞弟傳位於兄?”
若是過繼宗室子為嗣,光宗一脈依舊是大宗,當今天子也能有香火後繼;將皇位交給隔房的堂兄,情況便截然不同了。哪怕將來新帝過繼一個兒子讓天佑皇帝香火得續,大宗也成了小宗。
況且,哪怕在一眾堂兄弟之中選擇後繼之君,晉王都是最糟糕的選擇,無論如何都不該選擇晉王啊!從永昌二十一年到天佑三年,從二十九歲到四十二歲,人生中漫長的十三年都在高牆中獨自度過,甚至沒能見證兒女長大成人、成親生子……一旦對方君臨天下,醞釀十三年的仇恨爆發出來,即便仇人已逝,身後之事可想而知!
當然,先帝的身後之名,楊永濟不在乎。可當今天子若是身
() 後之名受辱,甚至香火斷絕,那就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結果了。
這位聽聞天子出事便一夜之間蒼老許多的首輔不禁連連懇求起來:“還請陛下三思!”
天子露出動容之色,卻並未因此動搖:“老師放心,晉王兄並非此等人……”
天子以師相稱,卻令楊永濟心頭髮堵——這位他看著長大的天子,胸襟寬廣、魄力非凡,必可中興大齊……上天何其薄也!
如今既然上天註定要將他的生命帶走,楊永濟只能盡力為他的身後之事謀劃,他聲嘶力竭:“焉知晉王不是又一個蕭賊?”
此言一出,屋內落針可聞。
這話算是戳了天子的最大痛點。
所謂“蕭賊”又是何人?
正是此番天子御駕親征中伏的罪魁禍首,與北虜裡應外合的平虜伯蕭定邦。
大齊立國以來,飽受北虜南倭侵擾,薛敬便是透過剿倭起家,從最底層的軍戶一路爬到如今的三鎮總兵之位。而在薛敬崛起之前,以平虜伯蕭遠在軍中名聲最響,早在世宗年間,他便屢次擊退北虜來犯。
光宗永昌皇帝即位後,一心修道長生,大肆任用奸臣,生性剛直的蕭遠只因不肯阿附奸相張楨,便屢受構陷,竟遭棄職罷官。
永昌二十一年八月,北虜一路破關,直驅京師。而永昌皇帝卻在宮內一心煉丹,不問世事,放任北虜鐵騎大肆屠掠京郊百姓。
滿朝視若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