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聞言一怒拂袖,將小案上那一杯茶水悉數掃落在地,水花四濺,濕了慕月笙的衣擺。
「荒唐!她也沒叫我一聲母親,你卻要我維護她?你做夢!你犧牲自己的婚事,讓她有安身之地,我慕家對她仁至義盡!」
「你以為是我要牽扯她?是那裴佳屢屢拿裴音說事,欺負沁兒,還讓沁兒在她牌位前行妾室禮,你聽聽,這說的什麼話,裴音又不是慕家正兒八經的媳婦,還讓沁兒被她壓一頭?我斷不能忍!」
「是,裴佳算計沁兒,我自會處置,我氣得是您不該牽扯裴音,也不該在老太傅壽宴上發威,叫老人家病重不起!」慕月笙眸光冷冽,字字鏗鏘。
老夫人冷笑不止,渾濁的眼眸流出幾分失望和憤怒,
「慕月笙,你知道今天那裴佳怎麼說沁兒的嗎?你回來不先關心你的妻子,反倒為裴家來質問你母親,好得很!」
慕月笙深吸著氣,「這是兩碼事」
老夫人搖頭打斷他,「世間之事難以兩全,你維護裴家,就會傷沁兒的心,你明白嗎?」
慕月笙愣了愣,旋即道,「沁兒是明事理的,裴佳今日害了她,我自會處置裴佳,可裴音卻與她無關,一碼歸一碼,您別掰扯!」
「我呸!」老夫人拂袖而起,扶著小案罵道,「慕月笙,你擦亮眼睛瞅瞅,當初裴家要嫁裴音於你,當真沒有私心?裴家一心想借著舊約籠絡住你,好叫你做裴家的女婿,一個不成,再嫁一個,不然你以為那裴佳今年十八了,為何還不嫁?若不是我將沁兒定下來,你是不是還要栽在裴家手裡?」
慕月笙一陣無語,沉吟半晌,他冷聲答,「母親,我娶裴音,一來是守著父親與太傅之舊約,二來,我當時並無心上人,也無心婚事,見裴音病體弱軀,屢屢受繼母刁難,我便主動求娶,是想給她一個家,至少在我的護佑下,她能平安渡過餘生!」
「裴音的事,我希望您不要再提,她主動不入慕家族譜,不立牌位,也不入慕家墳冢,您不該再苛責她。」
「至於裴佳,裴家從未提起,若真如此,我也不可能由著他們算計,我慕月笙縱橫朝堂多年,從未被人左右過」
「要說唯一一次妥協」說到這裡,他閉著眼,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自嘲,怔望著窗下燈火,
「便是在您的強求下續了弦我以為,您該滿意了。」
慕月笙說完這話,轉身欲走。
身後老夫人猛拍桌子,怒道,「照你這意思,你這輩子該當光棍,捧著裴家丫頭的牌位過活是嗎?」
慕月笙不再答她,繞過紫檀蘇繡屏風,過了堂屋,待他掀簾而出,便見廊蕪牆角下立著一人。
她穿得單薄,涼風夾著潮氣吹打著她的衣裙,將那寬大的衣袖給捲起,遮住她大半個身子。
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似被涼水浸潤過,冰凌凌的,沒有一絲生氣,恍若失了燈火的城樓,折了翅膀的雛鳥,搖搖欲墜,滿目淒涼。
慕月笙斷沒料到崔沁在此處,定是將剛剛的話都聽了去。
他當即頓住,眸眼沉沉望著她,並不曾言語。
廊蕪下燈光昏暗,被雨澆濕了的臺階,滴滴答答的,漸漸蓄出一小灘水,映出慕月笙卓然的身影。
俊秀清雅,透著幾分霽月風光的氣度。
他眸光清冽如水,朝她射來,不偏不倚,不曾迴避。
見崔沁失了神,恍若驚弓之鳥,他心頭滾過一絲躁意,緩步朝她走來。
他俊挺的身影逐漸靠近,沉沉的腳步落在那水漬上,濺出少許水花,水攤裡微波蕩漾,崔沁恍覺回神,彷彿是觸電一般,忙不迭往廊後折去,她不顧臺階濕涼,腳步輕盈跑得飛快,恨不得即刻逃離這裡,恨不得將聽過的話從腦海里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