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崔沁頷首,「我走了,你保重。」
崔沁唇角自始至終掛著恬淡的笑容,凝望他,目送他轉身,他湛藍的衣角如風刃一般,從廊蕪掠下,輾轉幾道廊柱,如影似風,頃刻沒入風雪裡。
暗處,慕月笙回眸。
夜色深沉,遠處燈火漸漸褪去,只餘她一雙明眸熠熠生輝,長睫密如鴉羽。
慕月笙心底驀地騰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楚,轉身,她的倩影漸漸縮成一道雪點,漸而消失不見。
確信,她已從他的朝朝暮暮,徹底抽離。
回到慕府,慕月笙便吩咐葛俊將燕雀山一行人的賣身契備好,
他疲憊的身影陷在圈椅裡,手摁著眉心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
「斬斷與燕雀山一切來往,符箭和鳥鴿皆收回來,以後不再過問那邊的事。」
葛俊聞言雙目駭然瞪大,
這是要徹底放手的意思?
他支支吾吾半晌,「那那希家的事呢?」
慕月笙抬起惺忪的眸子覷他,「這件事不能半途而廢,我給她報了仇,她心裡才能舒坦,日子才能過踏實。」
崔沁嫁給他時,十二分心都在他身上。
他天地寬大,能給她一兩分心思便已不錯。
給她父親報仇,算是為她盡最後一點心意。
揮揮手示意葛俊退下,慕月笙抬袖一道勁風將窗臺下那盞燭燈給熄滅,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他黝黑的眸子怔然望著窗外,雪越來越大,在天地間鋪開一道幕簾。
崔沁的話在他腦海里滾過,她最初嫁過來時,他確實不情不願,不過是履行一個丈夫的責任,後來漸漸的發現她的好,自是想跟她長久過下去,以崔沁對他的仰慕,以他的身份地位,他自從未想過崔沁會離開他,也自信地認為崔沁會永遠倚靠在榮恩堂的門口等他。
直到她真的離開,起初當她鬧脾氣,以為哄一鬨她會回頭,漸漸地,發現她心意越來越堅定,到今天她問出這句話,慕月笙才恍覺,他對她到底是一番怎樣的情愫,他需要時間去明白。
大雪連著下了五日,直到臘月十五這一日,方才放晴。
崔沁的馬車緩緩朝城中安業坊駛去,馬車四角均被凍出了冰凌子,一根根垂落在簷角,迎著朝暉,一點一點消融。
今日是吏部文選清吏司主事家陳老夫人的壽辰,陳大人官雖不大,級別也不高,卻是掌著要務,前來賀壽的不絕於道,門庭若市。
崔沁攜厚禮與歐陽娘子一道拜訪了陳老夫人,陳老夫人原是沒把崔沁放在眼裡,只因崔沁給她送來了一把紫砂壺,這紫砂壺來歷不簡單,正是當代名家徐慶元老先生所制。
「聽聞徐老已多年不親自動手,崔娘子如何請得動他老人家?」陳老夫人愛不釋手把玩那紫砂壺,笑眯眯問崔沁。
崔沁垂眸一笑,回道,「我亡父曾與老先生有些許交情,我給他去了一封信,再三懇求老先生替我制一把壺,老先生想必是無可奈何才應下,今後我是斷沒臉再叨擾老人家了。」
「原來如此」陳老夫人眼底現出幾分滿意。
徐慶元遠在宜興,超脫世外,等閒權貴他皆不放在眼裡,今日得了這一把壺大約是可以傳承。
陳老夫人哪裡好再駁崔沁面子,便撩眼冷聲吩咐那站著的陳娘子,
「老大家的,既是人家崔山長看上了你,你便去幫幫忙,只一件事,切莫給我們陳家丟臉,定要規規矩矩的才行!」
陳娘子喜不自禁行了個大禮,「媳婦遵命!」
宴後,陳娘子邀崔沁與歐陽娘子去她院落閒坐,路過垂花廳瞧見一眾年輕男女在那投壺射覆。
今日天氣大好,院子裡的積雪已被清掃乾淨,垂花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