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數不清了。二爺經常來找我,他教我讀書認字來著。”
“他為什麼要教你讀書認字?”
周阿吉的大腦袋垂了下來,一會兒又抬起:“可能是因為我給他偷過藥吧。”
“偷藥?”
“嗯……”周阿吉不覺把腰挺了挺,滿臉上佈滿了緊張,好像又有一點提防。
蘇婼漫聲道:“我是他親姐姐,除了我們的父親之外,我是他血緣最親近的人,難道你不放心我?”
“那倒不是。”周阿吉頓了下,就往下說起來:“去年冬月,二爺明明約好我一起去給南市那位死了兒女的劉太婆送炭的,但我等了他一天他都沒來,到了夜裡,只有洗墨來找我,說二爺被蘇大人罰跪在祠堂,膝蓋都磕破了,來不了。我聽了很擔心,就央他帶我進蘇家看看。
“洗墨纏不過我,就悄悄帶了我進來。我在祠堂看到二爺,原來不止膝蓋磕破,人也沒扛住凍,發起熱來。而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蘇大人還不許人來瞧他。
“我小時候生病,爹孃都徹夜徹夜地守著我,自他們離開,生病就是我自己扛了,我知道沒人管有多麼難受,所以就悄悄地去到蘇家廚房,偷了些柴胡,在煮茶的小爐子上熬了水喂他。
“沒想到服了幾劑,到了早上,他還真退燒了。
“後來,他就總說要跟我結拜,唉,我只是個孤兒,哪敢跟他結拜呀。所以他就說要教我讀書寫字。”
她的兩顆大眼睛在燈下發著光,像是糖葫蘆面上那層雪亮的糖晶。
按照蘇綬的性子,如此對待蘇綬一點兒也不奇怪。他決不只是對妻女冷漠,對嫡出的長子,也沒施捨過多少溫情。
蘇婼看回周阿吉,說道:“你雖然才八歲,但是對答如流,從來當真沒有讀過書?”
豈止是對答如流,她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不慌不忙,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出來的小孩。
且聽聽他放什麼屁
“我爹是讀書人,我娘也會作詩,還會畫畫,我也認識字,但是我還沒有正經上學,我爹就死了。我娘帶著我從金陵進京,路上又走了一年多。”
女子滿六歲方才啟蒙,去年到京,再除去路上時間,她倒也確實沒有讀書的條件。
“你爹叫什麼名字?”
“周承禮。”
“原來家住金陵哪裡?”
“家住……我也不知道。”她眼裡盡是茫然,“我只記得我家那條衚衕叫白橋巷,大門前種著一株我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樟樹。”
蘇婼微頓,接著道:“你爹是讀書人,為何結拜的兄弟卻是個白丁?”
“因為他是我爹的發小。”
是發小,結果卻打發前來投奔自己的小侄女獨自去街頭賣菜。家裡做著小買賣,卻又讓她穿著這補丁累補丁的衣裳。
但是她的母親,似乎也沒有地道到哪裡去——既然在她小時候生病時能夠徹夜守著她,又能不遠千里帶著她進京投奔親戚,如何又要把她拋下,不告而別?
移目時看到跪在地上的她正小心地揉著膝蓋,蘇婼道:“起來吧。”
她便爬了起來。
蘇婼喝了口茶,又道:“叫你過來,是因為二爺因為你,闖了禍。你須留在蘇家兩日,等這事兒過了,我才能放你走。你明白嗎?”
周阿吉先是訥然,後是猶疑:“那我須得去告知嬸孃一聲,不然她還等我回去看護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