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他,就是選擇放棄你的一部分生活。」夷光說,「這是一種思念病,人們會因為過于思念而痛苦,也會因為想要拋棄思念這樣的念頭而恐懼。不必愧疚……做選擇吧。」
是要跟「哥哥」告別,作為自己,擁抱新的生活。
還是要捨棄掉正常生活的可能,永遠抱著思念,兄弟作伴,活成另一個人。
一直以來,掙扎的,都是他自己。
他靈魂深處的自己,在抗拒著活成已逝兄長的樣子。可又有一部分的靈魂,不捨得拋棄「哥哥」,想要成為他的樣子,繼續活著。
「太難了……太難了。」劉一冰撕扯著頭髮,「為什麼……這麼難。」
「如果你確定,要做自己。我們可以幫你,收斂一部分外溢的思念,讓你不會在鏡子中,看到已經離世的人,也就是說,思念還是會思念,但不會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你……會招魂嗎?」劉一冰抓住了夷光的白大褂,「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有話要對他說,說完……再讓我做選擇,好不好?」
夷光為難:「可是你哥哥他……」他已經去世很久了,魂魄早尋不回了。
海吹紗:「夷光……你過來。」
海吹紗低聲同夷光說了她的想法。
「模仿武帝和李夫人嗎?」最終,夷光點了頭。
他拉上了床簾,熄滅了燈,點上一根蠟燭,搜腸刮肚找了個唐朝時的小曲,唱了幾句,做了做樣子。
尾巴輕掃,燭火晃動。
夷光丟擲一張紙人,影影綽綽,與劉一冰隔簾對望。
這行嗎?夷光不禁問自己。
可轉頭看到劉一冰已淚眼婆娑,年輕大小夥,哭成了淚人。
「哥……」劉一冰跪在地上,抓住床簾,泣不成聲道,「對不起,我那天不應該對你說滾……我我沒有一天不再後悔,我錯了哥……我……死的要是我該多好,太痛苦了,我活著太痛苦了,但我不是個東西,我不捨得死……我想……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他們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哥哥。
「我想過正常的生活,想結婚,想生孩子,想當爸爸,想活到很老很老……」他的鼻涕眼淚,流淌到了嘴裡,味道苦澀。
「你罵我吧,你罵我吧……你就說我自私吧……哥,我,該怎麼辦才好……」
好久,燭火爆了一聲,就像是雙胞胎裡的哥哥,隔著床簾,對弟弟的傾訴,不屑的發出了一聲「嘁」。
嘁,就這?
離了我,就無法正常生活了吧?
所以,你是弟弟,我是哥哥。
劉一冰臉上掛著淚,笑了。
「我……想像正常人那樣,想念死去的人,過正常的日子。」他擦了眼淚,站起身,對夷光和海吹紗鞠躬,「讓我不要再想以前那樣,沒出息的想著哥哥。」
「我要活著!」
「我要過好日子!!」
「我要不帶半點愧疚的,過特別特別幸福的日子!娶了她!讓我哥做鬼也羨慕我!」
然後……
然後,在我兒孫滿堂,壽終正寢,到奈何橋見他時,他踢我一腳,對我說,臭小子,日子過得挺滋潤啊,想嫉妒死你哥啊!
「實話說。」夷光道,「大家都把死亡,當作離別。其實……與生相比,死才是相逢。」
「他沒走,他只是提前去了生活的終點,站在橋的那頭,等著你靠岸。」
「好好活著,不必心懷愧疚。因為終有一日,你們會在彼岸相逢。」
海吹紗慢慢的,在劉一冰的額頭上,畫了符。
人的雙腳,牢牢踏在地面上,與大地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