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亮不扁不圓的，說不出是個什麼形狀，給人一種很不情願出面的感覺，彷彿一直在那半睜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
魏明坤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周東進卻一句話也沒有。
沉默了很久，周東進突然問：&ldo;魏連長，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rdo;
&ldo;我的意思是，&rdo;魏明坤說：&ldo;你沒有必要推掉這個功。&rdo;
周東進冷笑了一聲說：&ldo;你現在是不是心裡很瞧不起我？
……
&ldo;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需要你的庇護？&rdo;
……
&ldo;你這樣做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高尚？&rdo;
……
&ldo;你是不是以為你已經有了居高臨下拯救我的權力了？&rdo;
&ldo;周連長，請你冷靜點！&rdo;
&ldo;我沒法冷靜！&rdo;周東進喊道：&ldo;魏明坤，我瞧不起你！&rdo;
周東進說：&ldo;如果你今天是來勸我說出實情的，我還會對你心存一份敬意，還會把你當條漢子看。不錯，我周東進不是條漢子。我一直沒勇氣說出真話，一直在猶豫。你剛才說的時候我還在想，我到底該不該把這件事的真相說出去？說老實話，我實在不想說。我怕別人瞧不起我。我真怕以後別人提起我時會說，媽的周東進也就是個趙括吧，別看平時挺牛逼，一上戰場就拉稀……&rdo;
魏明坤剛想張嘴，周東進攔住他道：&ldo;你聽我把話說完。剛才你有一句話提醒了我，你說你想想，如果你把真實情況講出來，影響的不僅只是你周東進和五連的榮譽，還會影響到整個營、整個團的榮譽，甚至會影響到整批輪戰部隊的榮譽。我這才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至今沒人追究我們連提前暴露的問題，為什麼連最較真兒的偵察連長見了我也絕口不提地雷這個茬兒。我早怎麼就沒想到，都他媽的是從戰場上滾出來的，難道別人就分不出地雷和槍炮的聲音？！一想到這，我就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我看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所有的人都在自覺不自覺地迴避事實真相，為了能得到這份榮譽！
問題可能就出在這，我們太看重榮譽，太把榮譽當回事了。沒錯，軍隊是需要榮譽的支撐，軍人的生命是需要榮譽的養護。可是，靠迴避事實、隱瞞真相得到的榮譽，能支撐得起我們這支軍隊嗎？能養護得了軍人的生命嗎？其實誰都知道，軍隊應該是最講真實的，在戰場上，那怕一丁點的不真實都可能葬送無數生命。從這個道理上講，如果軍人不能面對真實，如果軍隊能夠容忍不真實存在，那我們這支軍隊就成問題了，就十分危險了。&rdo;
&ldo;回頭再看我這幾天的行為，我真為自己感到羞恥。&rdo;周東進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ldo;我都不敢想，如果我繼續把自己的錯誤隱瞞下去，如果我為此獲得了榮譽，我還有什麼臉面面對那些死去的戰友？有什麼臉面面對自己的良心？有什麼臉面繼續做一個軍人？我承認我這個人很虛榮，特別怕被別人瞧不起，但我更怕有一天會連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rdo;
周東進猛然抬起頭說：&ldo;我已經錯過一次了，因為我的錯誤已經付出了很多的生命，我不能一錯再錯了！&rdo;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魏明坤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在黑夜中獨自站了很久很久。
5
說實話，周東進至今還留戀著野戰軍。畢竟，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