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一點奇怪細碎聲響,他扭頭望身旁,先是一驚,後又覺奇。
若是飲醉了酒,夢得遊夢餘歸來倒不稀奇,但如今他身旁歸來的,才是真的奇。
「姐姐,你忽然回來幽獨是做什麼?」
秦佩秋頗覺此刻似夢非夢,拿朦朧醉眼認真看著她,只見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樣,目光中竟是溫柔又憂愁,面容也有些疲態。
「你怎麼不去守著你的謝郎?」
聽見這怨氣話,秦賀春豎起了眉毛。
她斥道:「呸!這也是我的幽獨!怎地我不能回來?」
這就對了,仍舊是那個秦賀春,脾氣不改。
然而秦佩秋的脾氣也是同樣的不改,聽秦賀春這樣說話,他便不樂,仍躺下去,故意地背過身,不與她相對。
「我好得很,不必姐姐惦記,姐姐早些回去吧,免得岫揚惦記你。」
秦賀春將他一推,他反手一拂。
「真要我走啊?」
秦賀春一笑,佯作要動身,秦佩秋卻不好生躺著了,忽地伸出手,拉住了她一隻袖角。
這一回,秦賀春笑出了聲。
秦佩秋在她笑聲中收回手,她便伸出手去,指尖輕輕摩挲過秦佩秋的眉梢鬢髮。
「你的手怎麼這樣涼?那個謝正文,從來一點小事都大驚小怪,也不叫你多穿件衣裳再出門——」
他的話沒說完,秦賀春便喚道:「佩秋。」
秦佩秋不耐,含混地隨便應了一聲。
「過一會,我便走了。」
「都回來了還要這麼急著走是做什麼?明日和我一塊先去江山不夜一趟,讓林墨和我們一起去平陽不好麼?他也是有段日子沒見過岫揚了。」
這樣平常言語,這個夢中的秦賀春卻沒有應。
在短暫的沉默中,風起了。
風將雲吹走又吹來,星光遮蔽,秦佩秋不知道為何,忽地想起了什麼。
方才秦賀春的神情古怪,令他想起了從前,酒意全被驚破。
他翻身坐起,在這黑夜中更加認真地觀察秦賀春模樣。
「你……是要去哪裡?」
此刻秦賀春哀婉神情,與當年的遊夢餘竟有些相似。
「姐姐?」
秦賀春點了一點頭,將他的手輕握,令他可不必再說。
這樣的冰涼,不似平常,秦佩秋仍覺此時是夢,不敢信這是真。
秦賀春笑道:「秦佩秋,秦九旻,好好地聽我接下來的說話。」
她喚秦佩秋的名姓,又喚他之表字,令秦佩秋驚覺,已經太多年了,未曾聽到他人這般鄭重喚他。
他點了一點頭,望著這個秦賀春不放,心內始終無法坦然接受這般壞事已經發生。
「別作出這副樣子來,人生在世,終須如此。」
「可是——」
這是怎樣的一個怪夢?還是當真?秦佩秋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一點徵兆也無。
秦賀春似乎是知道他接下來的說話,便道:「你不要問,先答應我三件事好麼?」
秦佩秋竭力忍住悲慼,先點頭。
莫說是三件,哪怕是三百件,三千件,只要是秦賀春所言,哪怕是在夢中幻中,秦佩秋都會應。
秦賀春便也點頭,穩穩地握住他的手。
「我們秦家,乃幽獨遊氏旁支,得朱厭授血。」
「你自幼有逸群之才,今日方成這幽獨一境之主。」
「你之所言,神鬼盡知,天地共鑒,不可任意違逆。」
十指纏握,秦佩秋的手中溫柔赤火,變作了照亮一點黑暗的光,真言枷鎖即將纏縛魂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