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月哪裡知道李敏棟的低落不是來源於他對自己手藝的懷疑,而是來源於找到了她瘋狂掉秤的原因?
左手提筆,聞月說完就又開始對著眼前的那一片白畫了起來。
要不是李敏棟和聞月就住在一起,早就知道聞月的慣用手是右手,他一定會當左手用得這樣流暢的聞月是個左撇子。
聞月不去用右手也是有原因的。
她的右手,從手腕到食指、中指的關節上都打著繃帶。繃帶下面則是一些止痛的膏藥。
是的。聞月的腱鞘炎又發作了。
腱鞘炎是一種機械性反覆摩擦所造成的無菌性炎症,也是一種會不斷地復發的慢性炎症。說白了,腱鞘炎多是一種職業病。長時間作畫、使用滑鼠工作的人都有可能患上。
聞月長時間用慣用手作畫,十幾歲的時候就患上了腱鞘炎。第一次患上腱鞘炎時她尚且休養了兩天,爾後就開始學著用左手作畫,以便在右手出問題的時候也不中斷繪畫。
聞月的堅持看在某些人眼裡是值得讚頌的、不畏艱苦的精神,但在愛著聞月的李敏棟看來,聞月的這份堅持卻已是一種偏執、一種執拗——沒有人會因為聞月趕不上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而責怪她,聞月趕不上雙年展也不會致人死亡、讓人傾家蕩產。
從客觀的角度上來說,聞月沒有必要去爭這一點點朝夕。然而聞月油鹽不進、水火不侵,根本不聽任何人的勸說。她對《白洞》的執著明顯不在「完成工作」的範疇內,只要是為了繪畫,不管是吃飯還是休息她都可以放棄。聞月的這種執著簡直帶著種能燃儘自己一切的瘋狂。
這樣的聞月讓李敏棟感到不安。
「聞月姐……」
收拾好了餐具與桌子,李敏棟想勸聞月幾句,結果發現聞月的注意力過於集中,壓根兒沒聽到他的聲音。
想了想,李敏棟走到了聞月的畫架旁邊。他剛要張口,卻見聞月朝他看來,平時總是帶著柔和表情的面龐,此時冷酷到像對著一個陌生人……不,此時的李敏棟對聞月來說連「陌生人」都不是。他只是一個「礙事的人」。
「出去。」
「你擋到我的光線了。」
如遭雷擊。李敏棟的喉結無聲地滾動兩下,最終,他還是挪開了腳步。
「……光線的偏差會導致我顏料堆疊的位置不對。」
在李敏棟開門出去的前一秒,聞月解釋了一句。
李敏棟回頭,彎起嘴角應了一聲:「我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一處錯誤會導致全域性崩盤,對吧?」
「嗯。」
見李敏棟沒有生氣的樣子,聞月笑了笑。下一秒,她又轉回頭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作畫裡。
聞月能勻出幾秒的時間對自己解釋,李敏棟當然能夠從中感覺到聞月對自己的重視。
只是在他關上聞月畫室的門後,他臉上的笑容再也無法保持。
他好像有一點明白駱家誠為什麼說他不瞭解聞月、什麼都不知道了。
——駱家誠並不是單純地想要傷害他、破壞他和聞月的關係才那麼說的。事實上李敏棟確實不瞭解身為畫家的聞月。
平時和他相處的聞月總是在畫畫,這讓李敏棟有了他了解「畫家聞月」的錯覺。
直到真正見到了作為畫家的聞月,李敏棟才驚覺自己只看到了聞月的一面或幾面。而聞月……恐怕作為畫家的那一面,才是她試圖藏起的、最真實也最瘋狂的一面。
想要支援這樣的聞月,真正成為聞月的助力,恐怕不是像現在這樣單純做個家庭煮夫就行的。
他需要對聞月、對「畫家聞月」有更多、更深的瞭解。
他得做些什麼……
第6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