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不悅,沉下眉眼,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但治身養性之法,莫不講究一個虛靜無為。皇后若能做到神靜不煩,活著時雖也是病歪歪的,說不準倒還真有幾年光景可看。”
岑貴妃素日便不愛同僧道打交道,自然也懶得聽這些雲裡霧裡的玄虛話兒。
但她聽懂了皇后壽數未盡,一時半會還不能駕鶴西去,頓時眉心直蹙。
岑貴妃是盼著皇后早點歸西,其他人可未必。
宮中名門望族之女比比皆是,倘若有人趁著皇后在世,搶先誕下皇長子。
岑貴妃心心念唸的繼後之位,可就不見得有多穩當。
“若皇后好好活著,世人眼中便只有她這個常家嫡女,哪還有你這庶女的份兒?”
深知遲則生變的道理,岑貴妃倨傲地挑唆道:
“想必你也不會甘心一直做個陪襯。”
常家姐妹緣何反目成仇,想來左不過是些內宅陰私,岑貴妃可沒興致斷案。
她只需知道,常清念定也是巴不得送皇后上路就夠了。
“說到底臣女和皇后都姓常,陪不陪襯的,不過是關起門來的自家之事。倒是貴妃娘娘,應當不願再鬱郁久居人下罷?”
常清念也不鬆口,只抬眼瞧向岑貴妃,笑眸漾光,同她無聲博弈。
彼此心思雖都昭然若揭,但此刻誰先張口尋援,誰便落了下乘。
青皇觀十載光陰,常清念尚且都能隱忍過來。說到底,岑貴妃才是更等不及的那個。
“你想做什麼,本宮都助你便是。”
岑貴妃咽不下這口惡氣,又找補道:
“只是你也得堪用。”
常清念微哂,從善如流地應道: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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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帝輦照舊往鳳儀宮而去。
宮道上,十六名藍衣內侍抬著朱漆步輦穩穩經過。御前總管崔福走在前頭拊掌,提醒眾人迴避聖駕。
留意到盡頭處一道芙蓉玄冠、素採雲帔的身影,周玹微眯雙眼,未曾多想便虛並起雙指,慵慢輕抬,命崔福停轎。
步下轎輦時,金暉流動染就衣襬,映得襟前銀織團龍熠熠生輝。
周玹負手而立,好似閒閒地打量著遠處翹角飛簷,實則是刻意在原地等了會兒常清念。
常清念遠遠瞧見皇帝,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眸子裡,登時如溶溶春水般活泛起來。
天邊玉輪尚未現出真貌,常清念眼中,卻已暗自浸著一彎孤清高懸的上弦月。
常清念原本不疾不徐的步伐,也不自覺加快了幾分,羽紗裙袂悄然翩躚。
來到周玹面前,常清念蹲身行禮道:
“臣女拜見陛下。”
左右宮道上皆已肅清,周玹聽憑當下心意,略微俯身,親手扶起常清念。
修長手指不輕不重地託在女子腕間,隔著層薄薄衣料,隱約透來的溫熱令人剎那失神,微微恍惚。
“下回慢慢走過來便是,不必著急。”
周玹信手替常清念將飄拂在身前的冠紗捋順,雖刻意收斂著,溫淡聲音中仍透著幾分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常清念呼吸滯緩,錯開眼,偶然瞥見硃紅牆根兒底下,彷彿濺著幾枚雪點子。
定睛瞧去,原是一陣東風拂落幾瓣微薄梔子,從蛛絲網穿結的縫隙間墜落,沾染了數仞尊崇宮牆。
想來是這韶光淑氣,委實溫柔醉人,常清念雙眸中陡然含起盈盈粉淚,顫聲剖白道:>/>
“自別後遐思遙念,再相見驟難自持,望您莫怪。”
不等周玹探手去替她拭淚,常清念已然穩住心緒,終是珍珠未垂,只化作眼底潮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