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之上,西楚大勢已去,無疑是板上釘釘的結局。最後一封邸報是告知天下,離陽天子將要在初夏時分御駕親征西壘壁,同時下詔,只要西楚各路叛軍放棄抵抗,那麼朝廷大軍在戰場上就不殺一人,廣陵道百姓依舊全部視為離陽子民。
臨近拒北城,徐鳳年從那頭海東青爪下收到一封簡明扼要的諜報,這一次沒有跟謝西陲傳告軍情,但是後者策馬而來,臉色黯然,欲言又止。
徐鳳年沒有披掛甲冑,身穿一襲素雅的文士青衫,只佩了一把涼刀和一枚龍紋玉佩,他放緩馬速,轉頭對謝西陲說道:“曹長卿死後把一身氣數散入廣陵道,你不是練氣士更不是天象境界的武夫,也許不清楚這裡頭的深意,簡單說來,就是從曹長卿身死那一刻起,先前大楚姜氏氣數不曾徹底熄滅的廣陵道,才開始真正隸屬於離陽版圖,如果說離陽應對不當,在戰場上大開殺戒,或是接下來依舊在賦稅一事上刁難廣陵,那麼極有可能激起廣陵道的反彈,燕敕王趙炳雖然立即造反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入主廣陵,所以曹長卿的死,是給廣陵百姓留了一條退路,無論歸屬,得手之人都要善待之。”
謝西陲喃喃道:“求仁得仁,求義得義……”
得義二字諧音得意。說到此處,謝西陲低下頭,嘴唇顫抖。
徐鳳年只能略顯蹩腳地安慰道:“謝將軍,我不敢奢望你進入北涼邊軍,畢竟名義上我們跟北莽作戰,還是在為離陽趙家鎮守國門。但是不管以後涼莽戰事的勝負走向,我都會保證你們西楚五百人安然無事,天下再不太平,我徐鳳年想要讓你們五百人太平,還是可以做到的。”
謝西陲置若罔聞,滿臉悲苦,自言自語道:“年輕求學時,每次翻書,讀到太白詩文,讀到那種氣韻浩大的盛世華章,總是無限心神嚮往,什麼‘會須一飲三百杯’,什麼‘仙人為我一揮手,如聽峨眉萬壑松’,真是直覺得伸長脖子大聲嚷出來,仍是不夠酣暢盡興,可是那時候先生總說太白詩才華太高,仙氣太盛,高出大地三萬尺一般,卻未必就是人間最好詩,讀書人越是年長,越是經事,反而就會對老杜的質樸詩文更為‘交心’,‘不知閉眼時,招得幾人魂’,‘夜深經戰場,明月照白骨’,真是平鋪直敘得一塌糊塗,哪來的茫茫才氣可言?可如今讀來,真是,真是……”
謝西陲已是泣不成聲,抬起手臂使勁擦了擦臉頰。
這恐怕也是謝西陲和寇江淮截然不同的地方,後者面對生死遠不如面對榮辱那麼深刻,謝西陲會意志消沉,寇江淮卻會鬱勃奮發。
徐鳳年望向那座塵土飛揚的拒北城,說道:“謝將軍,從拒北城到清河,再到懷陽關柳芽茯苓兩鎮一線,你都可以去,我會安排人隨行,若是想要看涼州關外的左右兩支騎軍也不礙事。”
謝西陲已經恢復平靜,點頭道:“謝過王爺。”
徐鳳年一笑置之。突然想到離陽朝局,徐鳳年的心情有些凝重,西楚已經沒有死灰復燃的本錢,如此一來,張鉅鹿元本溪謀劃的“內院之事”就算拉下帷幕,宋洞明和白煜都認為接下來離陽朝廷除了讓吳重軒重返太安城,先前主持東線戰事的宋笠會和吳重軒的某位麾下大將共同上位,成為廣陵道軍界的兩大新山頭,薊州將軍袁庭山未必能夠回到邊境,而是留在靖安道附近的廣陵江北岸,那一萬雁堡私軍精騎用以震懾燕敕王趙炳的南疆大軍,而兵部侍郎許拱多半要領軍進入薊州,幫助經略使韓林掣肘節度使蔡楠,也在某種程度上監視北涼鐵騎,只不過許拱之後的官銜比較有嚼頭,是繼續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巡邊,還是直接擔任副節度使兼任薊州將軍?但是真正值得北涼關注的動向,還是南征主帥盧升象的去留,對此清涼山和北涼都護府出現分歧意見,前者堅信盧升象會在離陽朝廷沉寂一段時日,後者以為盧升象將會掌握朝廷目前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