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前三丈外則是單手負後的隋斜谷,仙風道骨的兩條長眉如蛟龍長鬚,迎風飄動。
兩人都沒有出手,虛無縹緲的徐鳳年在上岸後又一次略作停頓,順帶著隋斜谷微微前傾的身影也出現在眾人視線。
這兩位年齡懸殊但都站在江湖之巔的人物,仍然沒有撕破臉皮地大打出手,但兩人身形差距已經縮小到兩丈。
事不過三。
徐鳳年在聽潮閣那三重門匾下止步,不再後退。
隋斜谷朗聲大笑,卻不是硬要從大門闖閣,而是腳尖一點,拔地而起,往閣樓高處而去。
轉瞬過後,出現一幕古怪場景,亭中婢女伸長脖子望去,只見那吃劍的白眉老神仙落回了聽潮閣臺座,還伸出那條獨臂拍了拍肩頭,似乎在拍塵土。
徐鳳年懸浮在與第六層樓等同的空中,居高臨下望向地面上的老人。他腋下的袍子被一縷直達無神境界的劍氣割出了一道口子。劍氣無形,心之所繫劍之所至,已算高明上乘,可與頂尖高手過招,依然有蛛絲馬跡可循,但爐火純青的飛劍之術,若是無形更無神,來去之勢鬼神莫測,才真正讓人頭疼,至於鄧太阿的飛劍術,分明有劍卻更勝無神劍氣,已是光明正大的劍仙風姿,相信沒誰願意招惹這位從李淳罡手中萬里借劍後又東海訪仙歸來的中年劍神,王仙芝死後,拓跋菩薩都不敢說自己有必勝把握,勝負至多在五五之間,如今的徐鳳年也沒這份實力。而百歲高齡的隋斜谷,無疑是鄧太阿之下的世間劍道第二人,哪怕老人與鄧太阿結伴北上的時候自嘲他那一百歲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可畢竟數百年江湖,也就李淳罡一人以劍道直追呂祖,而鄧太阿劍術則以原本世人公認的“下乘劍術”躋身劍仙,對上這兩人,是沒什麼道理可講的。隋斜谷劍道造詣輸給李淳罡,劍術自認敗給差了好幾個輩分鄧太阿,可這不是隋斜谷可以被任何人小覷的理由。
徐鳳年一腳踏下想要飛昇入樓的隋斜谷,隋斜谷以禮相待,劍氣割袍。
聽潮閣這邊,頓時劍拔弩張,氣氛凝重至極。
坐在輪椅上的徐渭熊出現在臺階外,平靜道:“兩件身外物,給他便是。”
在她看來,為了兩柄再無機會親自拔出鞘的劍,沒有必要惹惱那個名字不在武評可實力卻早就足夠登榜的長眉老劍客。
徐鳳年搖頭道:“如果是我的,儘管送人。二姐你喜歡的,不行。”
接連被攔下四次的隋斜谷忍不住譏諷道:“好大的口氣!真以為你這條傷筋動骨的地頭蛇能通殺天下過江龍?”
徐鳳年笑了笑,“這可是前輩自找的。”
隋斜谷扯了扯嘴角,陰沉道:“呦,小子還真喘上了?老夫原先只當鬧著玩,既然你不識趣,老夫正好借這個機會給天下劍客正名,沒了王仙芝,天下第一怎麼也該輪到用劍之人了。”
徐鳳年淡然道:“跟王仙芝一戰過後,小有心得,悟出三招,前輩扛得下,別說把扶乩和蜀道雙手奉上,就是這座武庫,也是你的了。”
說完這句話,徐鳳年抬起手,潛伏在隱秘處的王府高手死士都開始迅速撤退,那痴然婢女更是被人當場擄走,直接丟到了聽潮湖對岸。
隋斜谷閉目養神,安靜等待。
徐渭熊沒有動,只是單手託著腮幫,腦袋傾斜,抬頭凝視那個高高在上的弟弟,嘴角微微翹起。
似乎真的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揍他了啊。
雄風起於青萍之末。
聽潮湖邊有一片蘆葦蕩,秋蘆已做灰白,莖稈斜倒,叢叢簇擁的毛茸葦葉逐漸凋零。
風漸起,飛絮生。
若有人近觀,更可以看見擇水而生的中空蘆葦莖稈開始寸寸斷裂,雜亂無章。
這一片秋末的蘆葦蕩,飛絮如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