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裴南葦跟徐鳳年相對而坐,孩子思索了一下,沒敢上桌吃飯,只是捧著碗坐到門檻上,繼續看著雨水砸在泥濘中。這一刻,打從記事起就唸想著長大後要攢夠造房子錢的孩子,打定主意以後如果要造,就按照這個院子的模樣。
“還知道回來?”
“嗯。”
“出去做什麼了?是一統江湖了,還是殺了離陽皇帝,或者是踏平北莽了?”
“這倒是沒有。不過你沒聽說訊息?”
“一個市井百姓,該聽說什麼?”
“出去跟王仙芝打了一架,僥倖活下來。然後去了一趟東海武帝城,取走了所有兵器。回北涼的路上遇見了吳家劍冢的太姥爺,在清涼山待了不到一天,就跑去涼州北邊,最後就坐在這裡跟你吃飯了。”
“真是忙。”
“就是沒怎麼掙到銀子拿回來。米缸裡還是上次朱正立扛來的那袋子米吧?吃得這麼少,可也沒見你瘦了。接下來又到了養秋膘的時節,你悠著點。瘦了還能穿舊衣服,不過就是寬鬆點,胖了那就得多出一筆開銷。”
啪!一聲重響。餘地龍趕忙轉頭望去,看到她把手中筷子狠狠拍在了桌上。
“碧山縣縣衙已經停了你的俸祿,我月初去拿過,他們不肯給。還說你無故告假,跑去武當山散心,胭脂郡太守聽說後大為震怒,好像要罷你的官。”
“再去拿一次試試看。”
“你確定不會白跑一趟?”
“拿不到就算了,反正月俸還不到十兩銀子。”
啪!
這次是拍碗了。
餘地龍突然有些想笑。
之後,徐鳳年洗過了碗筷盤子,出乎餘地龍意料,這個師父沒有在這個小縣城過多逗留,蹭了頓飯就在夜雨中離開,那女子也沒有挽留,只是在他們離開屋子前,拎出了一頂箬竹葉編織而成的雨笠和一件蓑衣,卻不是給餘地龍的師父,而是交給了孩子,不由分說讓他披戴上,餘地龍怯生生看了眼師父,徐鳳年一笑置之。兩騎馬蹄踩踏在巷弄的青石板地面上,因為是大雨夜,馬蹄聲都給遮蔽,並不引人注意。別看餘地龍身材瘦弱,其實根骨堅韌異常,戴青笠披蓑衣,絲毫不覺得沉重累贅,只不過不合身,看著確實滑稽可笑。餘地龍回頭看了眼那座院子,不知為何,孩子對北涼王府沒有半點依賴,更不會當成自己的家,但是偏偏對這棟簡陋院子心生親近,心底還有個不好與人言說的古怪念頭,那女子若是自己的孃親就好了。
餘地龍壯起膽子喊道:“師父。”
徐鳳年放緩馬速,略微疑惑望著這個眼睛很大的孩子。
餘地龍急中生智,把到嘴邊的話吞回去,問道:“咱們去哪兒?”
徐鳳年淡然道:“武當山。我要在那邊一處洞天福地穩固體魄神氣。”
餘地龍既然可以看出王生和呂雲長的氣勢粗細,跟師父朝夕相處,當然也知道了一個秘密,師父身上的氣勢一直在下墜,簡單來說,那就是師父的武道修為像是竹籃打水,一直在漏水,如果不抓緊修補,就會滴水不剩,指不定還會對籃子本身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傷。這也是為何褚祿山在懷陽關為何要提出五百騎護駕,死戰王仙芝,殺趙黃巢,兵臨武帝城,對敵吳見,不同階段的徐鳳年,實力都是江河日下,若非如此,吳家劍冢的太姥爺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在幽州河州邊境上假裝攔路為難徐鳳年。
餘地龍突然一臉凝重,轉頭又喊了一聲師父。
徐鳳年點了點頭,率先在這條僻靜泥路上停下馬。
餘地龍瞪大眼睛,看到十數丈外的那名不速之客,是個白衣赤足的年輕女子,按照常理,大雨直下,本該衣襟溼透,可雙腳離地幾尺,衣袂飄飄,身後有白虹結成一尊無上玄妙的寶瓶身。如此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