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小秦傷得太重了,小腿骨折,肋骨也斷了一根,身上全是淤青淤紫的擦傷,在醫院、在家躺了好幾個月才慢慢恢復過來。」大概是秦熾經歷過的九死一生的場面太多,羅姨的心境早就被磨過了,講起這段往事還算平靜,「小秦是那戶人家的救命恩人,那對夫妻感激他,這些年逢年過節都會給他寄東西,貴重的他不收,人家就給他寄自家種的蘿蔔、土豆、蘋果、香梨,還有自製的辣醬、鹹菜、滷味。」
羅姨說:「我聽小秦說,那對夫妻是果農,這兩年越做越好,租的田畝翻了幾番,產值高,也不缺銷路。還經常給他打電話,邀請他過去參觀。」
羅姨說到前面的時候,裴宴時基本就已經猜出來秦熾的去處了。
陵縣距離津州一百多公里,就在津州的西北方向。
剩下的唯二兩個選項中的一座野山,恰好就在陵縣附近。
羅姨沒有問裴宴時他和秦熾現在關係怎樣,有沒有緩和些,當年到底鬧了什麼矛盾,也沒有問他為什麼非要去找秦熾,是不是有什麼要緊急事。
羅姨是個質樸純粹的、和老母親一樣的角色,但作為一個閱歷豐富的中年女人,她是知世故的,她有著自己的處世智慧。她知道現在的年輕人之間有著自己的相處門道,出了問題會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她這隔著輩兒,中間的代溝還不知道多深呢,瞎摻和很容易歪了方向,起不了什麼大作用。所以和裴宴時聊了一頓飯下來,她分寸拿捏得恰好,追憶居多,嘮叨次之,不起底兒。
飯畢,裴宴時起身告辭。
羅姨跟著他走到門口,看架勢像是要把他送到巷口,裴宴時指了指自己房子所在的方向,說:「要不了多久我就搬過來了,這幾步路您就別送了。」
羅姨反應過來也是,笑著說:「下次還來羅姨這兒,飯隨時給你蹭。」
裴宴時沒跟她客氣,輕笑:「一定。」
出了未央巷,進到車裡,裴宴時開窗,點了支煙。
抽了會兒,他拿出手機,在搜尋引擎裡輸入了幾個關鍵詞。
頁面跳出來不少相關報導。
陵縣,暴雪,奮不顧身的消防員。
還有影片。
裴宴時點了進去。
畫面有點糊,像是有雪沫子擋住了鏡頭的一角,從影片角度看,約莫是一個路邊商鋪沿街的監控攝像頭拍下的。
影片沒有聲音。
街道斜對面,冰天雪地裡,有個穿著橙黃色搶險救援服的消防員用鐵鍬在鏟雪,突然,他好像聽到了什麼,驀地轉身,然後毫不猶豫地扔下鐵鍬沖了出去。
有那麼幾十秒的時間,那抹橙黃色是不在鏡頭裡的。
再出現時,一黑一白兩輛車像一對取命的惡鬼,以極其迅疾的速度推著那抹快如虛影的橙黃色,從馬路這頭,斜跨並不算短的對角線,撞向另一頭。
秦熾被狠狠甩了出去,又重重地摔撞在車上。
裴宴時看完,退出影片,關了手機,煙抽得兇了些。
一支煙抽完,摁滅菸頭,他又點開手機,給秦熾撥了個電話。
嘟嘟的忙音一直響到自動停止,對方也沒接。
裴宴時沒再撥了。
他無端有些煩悶,又點了支煙,繼續抽著,邊抽邊給劉釗打電話。
裴宴時真正的朋友不多。
初三畢業那會兒和秦熾徹底斷了往來後,他沒再跟什麼人交過心,高中就那麼混完了,高考擦著本科線,讀了個三流大學的土木工程,上了沒多久就逃課在外跑工地。一開始跟著工人們一起乾重活,把最底層的那點東西弄明白了,他又跟著工頭混,把這一層的邏輯鏈消化吸收後,他又借著接觸到的人脈,開始和建築商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