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在楊梅手心裡刻下濃厚的凹痕,她再看向雷婧時,眼裡只有直接的恨意。
“你去過?誰帶你去的?帶我去。”
雷婧胸前是楊梅抓住衣領的手,衣服皺著將呼吸和心跳簇擁擠壓,九歲的過往全部被放到明面上。一切都是真的,父親沒有去遠方,一切都是真的,他死在了那晚的搏擊俱樂部。
那間地下搏擊俱樂部。
但也許並不是過去那間。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就會有陰影,或許並不是讓父親死亡的那一間。
雷婧反問道,“你去過?”
“我沒有,你快帶我去。”
“你沒去過你怎麼確定這是那裡的卡?”
“我不會認錯,就是這張卡,我爸有一張一模一樣的。”
雷婧望著面前的楊梅,好像在看另一個自己。她想到楊梅為了拳擊不管不顧心無雜念的模樣,雷婧腦補了很多種可能。
“你爸,還在嗎?”
“他死了。”
楊梅的乾脆而快速地回答,雷婧追問道,“怎麼死的。”
雷婧好像找到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她的手覆蓋在卡片正面,和楊梅的手握在一起。
楊梅強調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當他死了。”
雷婧停止去洗衣房的腳步,她去不了父親的比賽,也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她到最後都沒有和父親敞開心扉把酒言歡。但現在她有這個機會,七年前父親最後的氣息正被掀開一角。
雷婧撒謊道,“你要去這裡幹什麼?你爸去這裡打過拳?”
·楊梅直接的眼神裡忽明忽暗,“你帶我去。”
“你告訴我我就帶你去。”
楊梅甩開雷婧的手,卻沒有鬆開手裡的卡片。她將雷婧拉到沒人的角落指著卡片道,“你得帶我去,我不能看他再害人了。”
楊梅出生在南邊的一座小鎮,喝鳳凰單叢,吃腸粉海鮮。她一直不知道父親是做什麼的,有時候他身上會有魚腥味,有時候他身上混著汽油和茶香,後來他身上都是藥油味。
七歲那年母親說,“你爸找到掙錢的路子了,我們以後不用愁了。”
那一年楊梅遠離了大海到達慶成,慶成有長江,江風裡有泥土味,卻再也沒有海腥礁石。這裡也喝茶,喝茶也講究,蓋碗茶遠近聞名,但杯裡多是碧螺春和龍井,慶成人說是鮮爽留香,但楊梅不喜歡,她在夢裡都在想澄黃的烏龍茶。
楊梅也不喜歡慶成的飲食,什麼都帶著辣味。而父親卻入鄉隨俗,頓頓都要母親放辣豆瓣醬。
楊梅吃不慣,但楊梅的脾氣越來越大。她不覺得現在是好日子,她懷念她出生的小城。
可楊梅每次生氣父親卻格外高興,“看看,這就是我女兒,就要脾氣這麼火辣。”
母親擔憂道,“你該管管她,女孩子脾氣這麼大以後怎麼辦?”
“以後怎麼辦?”
父親說話間楊梅將手裡的筷子砸向地面,砸倒了一旁的塑膠垃圾桶,瓶瓶罐罐碰撞著滾出來。
父親非但沒有生氣更高興,“力氣也大,以後打拳吧。”
“打什麼拳?”
“女承父業啊,這行暴利。”
母親也不太懂,只是暗暗覺得父親的話不靠譜。但楊梅已經被父親抱起來,楊梅聞著父親身上的酒氣排斥地推開,父親卻更加得意,抱著楊梅出了家門。
這是父親平時上班的時間,楊梅第一次去了父親在慶成工作的地方。滿臉破舊的綠和破損的健身器材。門口的廣告牌忽明忽暗,進門處的前臺處沒人,電腦螢幕也黑著。裡邊一個人都沒有。
楊梅很難想象父親是在這裡給家裡帶來好生活。父親指著沙袋對楊梅道,“你打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