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一看,發現自己手指上的傀線不知什麼時候竄了出去,不鬆不緊地扣住了塵不到的手腕。
像一種無意識的挽留。
塵不到看著自己手腕上纏著的線,表情裡訝異不多,只是靜默了片刻。
這其實只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一件小事。
聞時卻忽然覺得自己尷尬又難堪。
他臉上沒有顯露,只是立刻鬆了傀線,扔下一句“我去山坳”,便轉身往松林深處走去。
沒走兩步,他就感覺自己的手指被線扯住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指,然後循著繃直的傀線轉過身。就見塵不到勾住了那根傀線的另一端,朝山道偏了偏頭說:“跟我下山。”
……
他們那次所去的第一個地方,就叫柳莊。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百來戶,依山傍水,原本是個極為安逸的好地方。偏偏老天不順人意,一場連天大雨沖垮了半邊山。
山塌的時候不巧正是深夜,所有人都在熟睡。近山的那片屋子直接被山體拍進了泥裡,屋裡的人更是無一倖免。
聞時跟塵不到趕過去,一踏進村莊邊緣就直接入了籠。
十九歲的聞時已經入過很多籠了,見識頗多。
柳莊的那個絕對不是最可怕,卻是最累的。
因為籠裡的人一直在搬山。
像愚公一樣,揹著最簡單的竹簍,日復一日地搬著堆積的泥石。那竹簍底下豁著一個大洞,即便裝滿了泥石,也是一邊走一邊漏。於是那座山怎麼都搬不完。
籠主是個女人,很年輕。
同許多籠主一樣,她的臉有些模糊,唯有眉眼是最清晰的。她有一雙形狀極為漂亮的眼睛,垂眸的時候溫婉悲憫、抬眸又會多幾分英氣。
只可惜,籠裡的她眼神空洞疲累,遮掩了本該有的靈動,顯得失色不少。
最先走近她的人是聞時。
那時候她正跪在竹簍邊,捧著漏下來的泥石重新往簍子裡裝,固執的、又是無措的。
她輕柔又認真地告訴聞時,她家裡人都在山底下,日日託夢給她說:背上好重啊,直不起身,破了的地方好疼。
老人太老,孩童又太小,被壓在山底下真的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