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次不會害你。”
周翡:“這次?”
應何從直眉楞眼地一點頭,毫不委婉地說道:“這次欠你個人情,日後找機會還了,你要是得罪我,我還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周翡聽了這番大言不慚,冷聲問道:“好大口氣,你就不怕我拿瞭解藥,現在就殺了你?”
應何從剛剛宰了個勁敵,心裡松得太過,一時倒忘了人心險惡,聽她這麼一說,才想起這樣好像也可以,他那總好像缺鹽少油的臉上空白了片刻,顯得越發腎虛了。
周翡看明白了,這傢伙那點心機不是日常的,須得有刻骨的仇恨才能撐起來一會,便也懶得再試探他,拿起那顆藥丸:“怎麼就一顆?”
應何從沒好氣地一挑眉:“是啊,你吃不飽啊?”
周翡:“……”
應何從看了看謝允,又道:“他不用,你放心吧,透骨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他身上有這尊大佛坐鎮,百毒不侵,別說吸一口,就是將凝露盛在海碗裡直接喝,也藥不死他。”
謝允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在周翡懷裡輕聲說道:“應公子,勞駕,能別老用這麼崇敬的語氣說透骨青嗎?”
周翡手裡扣著凝露的解藥,卻沒顧上吃,帶著幾分急切對應何從說道:“你剛才說這次欠我一個人情,還打算還……”
應何從點頭道:“要還,但得是我辦得到的事,譬如叫我解透骨青的毒,那就不成了。我先前便同你說過,他時日無多,今天他又強行以內力疏通阻塞的經脈,毒上加傷,誰也壓不住——反正我辦不到,距此二里之處有個菩薩廟,我看你去那求求說不定有希望。”
“你不是大藥谷的傳人嗎?”周翡一聽就炸了,她病急亂投醫地說道,“不都說你們大藥谷生死肉骨嗎?難不成是浪得虛……”
謝允吃力地一捏周翡的手,半合上眼,打斷她道:“阿翡,冤有頭債有主,人人都有苦處,透骨青和人家沒關係,你不要因為自己不痛快就隨便戳別人的痛處。”
周翡茫然又委屈地閉了嘴。
應何從本就薄如窄縫的嘴唇褪盡了血色,漆黑的眼珠好像已經裝不下他漂泊的痛苦,周翡字字如鞭,不留情面地抽在他身上,他只能僵硬得挺起脊樑,儘量讓自己“捱打”的姿態好看一些。
應何從道:“不錯,我是大藥谷的傳人,但我不會治病,連用毒的本領也是稀鬆,因為我幼時不學無術,總是趁師父講藥理的時候溜出去玩,大藥谷三千典籍被廉貞與文曲劫掠後付之一炬,只剩下我這麼一個不肖弟子。”
那些倍感束縛的家,總有一天再也回不去。
那些藥方與藥理,好像總是聽不到頭,枯燥又乏味,偷懶的孩子日復一日地耍賴,總想著從明天開始用功,卻不知世上最理所當然的“明天”也有失約時。
“我只會報仇。”應何從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會救人,人稱我為‘毒郎中’,我也……不是什麼藥谷傳人。你還有別的事嗎?”
周翡說不出話來。
應何從等了片刻,又道:“要是沒有,就等你以後想好了再說吧。”
他撂下這一句話,便急不可耐地揹著竹筐轉身逃走了,腳步居然有一點狼狽。
年輕的毒郎中在婆娑樹影中孤獨地穿梭而過,身後是他仇人的屍體,而他漠不關心,也無法得意。
因為突然之間,他意識到,無論這仇他報不報得,大藥谷都已經沒了,它的神與魂早已化成飛灰,被無情歲月抹去,連一點可憐的傳承都沒剩下。
他是不配以“藥谷遺孤”自居的,大概只算得上一棵沒著沒落的墳頭草。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永州的日頭沉入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