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學生……受教了!”
朱瞻基從地上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草屑後,朝著林煜鄭重一禮。
此前的他,雖然一直稱呼林煜為“先生”,但也只是將其當做才學淵博的大儒對待。
可如今卻是不同,他是真的對林煜執起“學生”之禮,而且心甘情願!
攤賦入畝的意義實在太大,只要能夠推行下去,就能解決大明即將……不,是已經開始出現,摧毀了歷代王朝,讓多少帝王良相為之奈何的土地兼併問題。
林煜同樣坐直了身子,臉色帶著鄭重說道:“你們不用這樣,我會給你們講這些,除了吃人嘴短,也是看到刑期將至,就想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多給你們講點實際的東西。”
“畢竟,老天讓我來了這裡一遭,總不能什麼都沒留下,就這麼回去了……”
聽到林煜這番沒頭沒腦的話,朱瞻基總覺得好像藏著些什麼,但又說不上來:“以先生之才,為何甘願在此赴死?若是先生願意,學生可竭力保先生周全。”
“省省吧!”
林煜搖頭,又重新躺了回去,雙手枕著腦袋,就這麼仰望自窗外透進的陽光。
天氣似乎又轉晴了!
看著躺在草堆裡曬太陽的林煜,朱瞻基隱隱有些憂惚,如此生死看淡的從容,他似乎也只在幾年前的道衍大師身上看到過。
那時候的道衍大師,也是如這般的從容灑脫,坦然圓寂。
于謙忽然冷不丁問道:“先生,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能夠解惑。”
“嶽武穆為趙宋鞠躬盡瘁,最後落得含冤而終的結局,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于謙的這個疑問,瞬間將朱瞻基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他也不去看提問的于謙,而是神情緊張的看向正在換個舒服姿勢接著躺的林煜。
之前因為林煜嘴瓢“劇透未來”的後遺症,很顯然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過去的。
于謙如今也才二十幾歲,正是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時候,還遠沒有到後期北京保衛戰,那個“誰敢言南遷者,皆斬”的於公於少保。
對於“未來”的自己扶大廈將傾以後,卻緊接就被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給卸磨殺驢。
要說心中一點怨氣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這些天他也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
不光他在思考,就連朱高熾父子,同樣也在為此頭疼不已。
畢竟,要是林煜說的都保真,那這于謙可真的是挽救了大明的忠臣良相,就這麼殺了未免太過可惜。
可問題是,于謙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的結局是什麼,深知這傢伙性格的朱高熾,實在是拿捏不準,到底該怎麼處理?
殺,還是不殺?
當然,對於那個尚未出生的孫子“朱祁鎮”,朱高熾與兒子朱瞻基態度相同,都本能的帶上了一股厭惡。
就是不知道,這個孫子是哪個兒媳生的,要不要等回頭確認了,再旁敲側擊的試探一番?
卻說林煜聽到于謙的疑問,並未聯想到太多,只稍微有些奇怪,怎麼突然問起嶽王爺了?
林煜換了個斜躺姿勢,隨後打了個哈欠,一臉慵懶說道:“說到嶽武穆啊!老餘,我得糾正你一下,他不是對趙宋鞠躬盡瘁,而是為大宋鞠躬盡瘁。”
于謙神色一怔,好似抓住了什麼,追問:“還請先生明言。”
林煜搖頭:“嶽武穆忠心的是家國天下,而非一家一姓的趙宋王朝。所以,你要問他值不值得,那我也不知道。”
“不忠於一家一姓,而忠於家國天下……”
于謙口中呢喃。
過了片刻,于謙的眼神從之前幾日的迷茫困惑,逐漸變得堅毅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