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村(三)(1 / 4)

小說:仲春柳色 作者:SUM不二

柳時衣是個赤腳大夫,在流水村這種小地方,自然是沒什麼生意。她窮得叮噹響。不說其他的,只她住的這破茅草屋,都端得是風一吹就要倒的架勢。

柳時衣推開茅草屋的門,房子雖小,裡面卻堆滿了雜物,眼看著腳都無處下地。她卻駕輕就熟地繞出一條路來,把襖子往木板床上一扔,往下一躺,從懷裡掏出那塊薑糖,塞進嘴裡。

木板床旁邊的供桌上擺著兩個排位,一個寫著“先父柳山之位”,一個寫著“先妣之位”,柳時衣嘴裡含著糖,口齒不清地跟父母“打招呼”:“爹,娘,我回來了,託你們的福,今天也有飯吃、有床睡,謝了啊。”

柳時衣打小就沒見過她親孃,據說是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她爹柳山是個陰陽先生,她爹的爹是個摸金校尉。

一言以蔽之,老柳家族譜三代往上數,沒幾個好貨色。

俗話說得好,上樑不正下樑歪,柳時衣這點子坑蒙拐騙的功夫,都是從她這幾個老祖宗這學來的。

小的時候,柳時衣還會偶爾有些難過,旁的孩子都有母親,怎麼就自己沒有。那時候柳山還在,柳時衣想得著急時,會跑去問他,自己的娘叫什麼名字。他總會叼著根狗尾巴草,斜眼睨著柳時衣,懶洋洋擼她腦袋一把,“不知道。”

柳時衣還想問,柳山把她扛到肩上,終止這個話題,“死都死了,活人少惦記死人,對彼此都好。”

柳山自己沒出息,也不指望她有出息,他總說人的命數天註定,那何必還要費力與天鬥,活著已經很了不起了。

柳時衣就這麼聽了幾年,竟也對他這套歪理頗以為然。她這個爹雖然不靠譜,還愛四處騙吃騙喝,但畢竟在流水村長大,再怎麼村民也會關照些,所以儘管柳山沒什麼出息,柳時衣卻從未被餓著,在村民們的照拂下,吃著百家飯歪歪扭扭地長大了。

柳時衣八歲的時候,柳山說要去隔壁村接個看風水的活兒,回來給她買點好吃的給她過生辰。那時候村裡有錢人家的小孩喜歡吃奶糕,隔老遠聞起來就噴香四溢,柳時衣饞了好久,說就想吃那個。柳山一拍胸脯,讓她在家等著,他肯定把所有口味的奶糕都買一個給她。

柳時衣在這破茅屋裡等啊等,等到頭髮都長得遮住了眼,柳山還是沒回來。村民們不好意思當她面直說,但柳時衣卻心裡猜到,自己這個便宜爹可能是死外面了。

那時恰逢亂世之始,昭國剛開始征戰四方,不少難民四處流竄,流水村又剛好處在昭國和周國的邊境,往來逃難的人更多。

也正因如此,柳時衣雖然年紀小,卻見慣了生死,有人為了一口稀米湯互毆至死,也有人為了不餓死孩子把他們賣給別人做玩物。亂世之下人不過是兩腳羊,她也只是有柳山和村民護著,不至於餓死。

所以柳山死在外面只是十年前再普遍不過的事情,柳時衣不覺得自己有多傷心或者意外,只是偶爾,非常偶爾的偶爾,她會在睡不著的晚上想,到底柳山是怎麼死的呢?有沒有可能,他憑著一身招搖撞騙的本事,僥倖活了下來呢?

可是既然活了下來,又為什麼不回來看自己,難道是因為沒買到奶糕嗎?

想來想去想到最後,每每都以柳時衣痛罵自己這不靠譜的便宜爹告終。要麼是太蠢,要麼是太衰,反正他之所以失蹤不見、生死不明,都是他自己的錯。誰要過生辰了?誰要吃奶糕了?自以為是,蠢蛋,晦氣鬼!

柳時衣就這樣,靠著莫名而來的憤怒,熬過了長久的日子。

自那天起,柳時衣聞到奶糕的味道,便會一陣噁心,所以直到現在,她也再沒嘗過一口奶糕。

給柳山和自己那個素未謀面不知其名的母親立牌位,是在被煙嫋找到之後。

煙嫋找來的時候,柳時衣已經過了柳山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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