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這邊掃了一眼時,他抬手要去抽另一本書冊的動作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收了手朝桌案走來。
老實說,玄憫身上有股獨特的氣質,在他不言不語獨自做一些事時,那種氣質尤為強烈。就好似身邊有再多人來往過去都與他毫不相干,有種自成一國的疏離和寂寥之感。可那寂寥又並非期艾悵惘的那種,而是渺遠而森寒的。
這樣的僧人似乎更適孤身一人站在落了雪的空古禪寺中,身後是銅和烏木灌築而成的塔,身前是禪寺厚重的門。
門外眾生滿肩紅塵,門裡高僧一身雲雪。
所以,當玄憫搖頭時,薛閒有種“果然如此”的瞭然感,但是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大舒坦。而當玄憫抬頭看見他便改了主意走過來時,就好像閉著的寺門突然被人從裡頭開啟了。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過程莫名取悅了薛閒。
只是沒過片刻,他這不錯的心情便被破壞了——
玄憫將手裡的書冊遞進了他手裡,順手朝翻開的書頁上指了一下。
薛閒自然看到了標記出來的那段以及旁邊的批註,只是他反覆理解了兩遍,也沒看出這有什麼值得往深了琢磨的:“這批註有問題?”
玄憫:“嗯。”
“有何問題?”薛閒不解。
誰知玄憫淡淡開口補了一句:“看字跡是我所寫。”
薛閒:“……”
薛閒心裡先是咯噔一下,轉而便變得十分複雜。一方面,玄憫這樣毫無掩藏的態度令他十分受用,而另一方面……這裡怎會無端出現同玄憫相關的物什?
他所追查的那人與抽他筋骨之人關聯莫大,天下這麼大,可藏身的地方這樣多,那人卻挑了這樣霧瘴瀰漫少有人知的一處,而這樣的屋子裡,出現了玄憫的痕跡……
有那麼一瞬,薛閒盯著書頁上的字跡,腦中卻是一片空茫的,心臟似乎突然落進了寒江裡,激得人周身猛地發了一陣寒。
不過片刻的僵硬之後,他再度記起了那漫天金線後頭的人影,那人是有頭髮的,而他已經同玄憫確認過,他自小便已經剃髮為僧了。所以抽他筋骨的人必然不可能是玄憫。
那便行了。
薛閒又不動聲色地出了口氣,書頁上的字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你寫的又怎麼了,來跟我顯擺你這一筆字?”薛閒順口嗤了一句,又隨手翻了兩頁書。補這麼一句,純粹是想稍稍掩飾一下剛才那一瞬間的疑心。儘管剛冒頭便已被他自己掐滅了,但疑心終究容易傷人。小事姑且不論,至少在這種事上,薛閒不希望玄憫生出隙罅來。
他將書冊拍在玄憫身前,另一隻手比了個頗為大的間距,道:“比起我的,差了這麼些吧。”
玄憫:“……”
正在搜找牆角的石頭張剛巧聽全了這兩句,心說: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臉的人,簡直歎為觀止。
更不要臉的是,那兩位有真材實料都在偷閒,居然讓他一個勉強算年邁的中老年人同一個半瞎尋找屋裡的蛛絲馬跡,這他孃的跟誰說理去?
玄憫既然將書毫無遮掩地攤給薛閒看了,那自然心裡是有所準備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薛閒會是這種反應。
他平靜的目光倒是沒起波瀾,只是沉沉看了薛閒許久。
薛閒瞥了他一眼,嗤道:“僅憑著一本書,能推斷出個什麼?你喊一聲,看這屋子答應不答應。”
玄憫:“……”
眼見著某人越說越不像話了,玄憫收了目光也不打算再搭理。他正要轉身去書櫃裡再抽幾本書冊翻找一番,結果房子沒應答,卻有另一樣東西真的應答了。
就聽一陣亂七八糟的撲打聲從外間傳來,由遠及近,很快便撲進了這間屋子。
眾人驚了一跳,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