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席朝霧知道,真正的刑場並不是這個樣子的,更不會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他閉著眼睛裝睡,安然的手輕輕拍撫他的胸口。這個安然,有時候很溫柔。
比如現在,就像流水一樣能帶他淌進夢鄉。
「葛嗝(哥哥)、系探(是看)拔拔麼?小安、想拔拔了哦!」
幼小的席六安巴掌大的臉上,有兩道血痕,從臉頰橫穿右眼,止於斑禿的頭頂。可她好像不知道疼和醜,還是特別能自娛自樂,「小安、親親小唔(小霧)、唔(霧)不沓(不痛)啵」
「你在外面等我,和姨姨一起。」
席朝霧不想見到她,就是因為她哭,才沒有賣得成!
他板著臉,將妹妹推開:「我現在能進去了麼?」
那個開門的女警長什麼樣子,席朝霧已經記不清了,但他卻對灰藍警服上的別針印象深刻。在月色之下,它閃著森冷的寒光,在對自己淺笑。
女警:「這、你你沒有家人麼?要不然,姐姐幫你把——」
「這是《死刑執行書》,」席朝霧強裝鎮定,抖開a4紙,指著上面的名字說道,「長子、席朝霧。」
矮墩墩的小男孩儘量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在得到應允後,哆嗦著小手,又將紙張摺好,塞進外套口袋。
真正的死刑場,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自建平房。外面一個敞開門的堂屋,三面鐵柵欄圍著的裡屋,黑漆漆的看不見深處。
爸爸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穿著一身席朝霧從未見過的、特別醜的黑西裝。
「你來幹什麼!你和你外公回去!給我滾——」
「爸爸,他說只有半個小時了,」席朝霧憋著氣嚎了一嗓子。
他不知道該怨誰,只好將視線瞪向窗外,惡狠狠的,像一匹嗜血的小狼崽。
獄警看到他這麼小,似乎於心不忍,摸著後脖頸轉過身去:「和兒子聊聊吧,一起、一起吃個團圓飯。」
席朝霧出去的時候,席六安已經睡著了。他憋住眼淚,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最後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性,直接將妹妹從女警的懷裡扯了下來。
女警:「哎、你不能這麼——」
「不要了,我席覃(q)川我們不收、不收了」
說完,他不管席六安走不走得穩,拽著妹妹就往外沖。他無比希望女警阿姨能快點關上大鐵門,最好他能變身飛毛腿,一下子帶著六安飛離這裡
「嘭——嘭嘭——」【注】
五六年過去了,席朝霧也問過小妹,當年在那個荒郊野外為什麼哭叫不止。
席六安總是瞪大眼睛望著自己,一副又呆又傻的模樣。所以,最後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他有沒有跑過天亮之前的槍響。
「嘭——」
「哎吆,不好意思啊,周主任,撞壞你個杯子。」安然坐的時間久了,等到周主任來拔針管,腰部以下已經處於全麻狀態,「回頭我去店裡給你找個更大氣的!」
「我才不要!你那店裡都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杯子啊!」周主任囑咐了兩句,外面就又有人叫了。
不過他說得沒錯,安然的小店無論餐具還是佈景,委實不太符合中老年人的審美。
景區特色店嘛,肯定得符合當代年輕人的潮流審美不是!
安然撿完地上的玻璃殘渣,才發現席朝霧已經坐起來了。小孩臉頰紅撲撲的,雖然依舊沒什麼精神,但是!真的軟糯糯的一隻,一看就很好捏!
「怎麼樣?我再摸摸燒不燒?」安然暗戳戳地向小孩伸出魔爪
「咕嘰咕嘰」好軟哦!
「咕嘰——」席朝霧側頭躲開,斜著眼面無表情看他:「別動!」
好吧!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