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瑛跪在榻前,貞寧帝朝他伸出了一隻手,「雲崖殿固否?」
「回陛下,奴婢在老師之前修造的基礎上,加固了穿枋,如今所有的簷柱,童柱,橫心柱都已嵌入十字穿枋。」
貞寧帝道:「守好它,就是……守好了朕。」
「是。」
「鄧瑛……」
「奴婢在。」
「朕待你,不薄了吧。」
「是。」
鄧瑛伏跪於地,「陛下兩赦奴婢死罪,奴婢此身都不敢忘陛下對奴婢的恩德。」
皇帝連咳了幾聲,啞聲道:「內閣雖然還沒有交章,但朕知道他們的心思,朕的兒子,交給他們教十幾年,他們覺得教得差不多了。但是……」
貞寧帝撐起半截身子,「但是朕還沒死呢!」
此話說完,貞寧帝五內氣息翻騰,禁猛嗽了一陣。
滿殿都是服侍他飲食起居的內侍,聽自己的主子這麼說,都跪了下來。
鄧瑛直身看了一眼殿內的內侍,「陛下面前不得露悲。」
內侍們聽了此話,紛紛強忍回了悲色。
鄧瑛膝行了兩步,靠近御榻前,「陛下有疾,皇長子殿下唯有憂懼。」
「朕知道……」
他說著撐了一把榻面,頂著一口氣坐起來。
「朕忍了內閣幾十年,想著他們也是滿腔為國的赤忱,能赦的……朕都赦了,但朕的家,朕還得撐著,朕還要做主!不能拿給他們頂散了去,鄧瑛,東緝事廠,朕仍然交由你節制……」
鄧瑛抬起頭,「奴婢能問陛下一句話嗎?」
貞寧帝嚥下一口腥燙的灼氣,「你問吧……」
「陛下為何願意再用奴婢。」
貞寧帝低頭看著跪在面前的鄧瑛,「因為你肯忍事,學田一案,朕讓你戴死罪,徒留辦事,你沒有說什麼,詔獄刑審你,你也沒有開口,朕看了你了兩年,你這個奴婢,重「穩」字,就這一樣,司禮監管著的那麼多奴婢,沒一個人省得清楚。朕知道,伺候朕的人,合該有些錢財體面,朕念他們辛苦,平時為朕著想得多,沒有重懲。然而朕活著,還能清正自己的名聲,朕死了,這些個奴婢能把朕的名聲敗盡!」
貞寧帝說完這一番話,幾乎耗盡精神,喉內的呼吸攪著咳不出來的老痰液,嘶嘶作響。
他緩了好一陣,才對鄧瑛道:「回司禮監去吧,好好想想朕對你說的話……」
「是,奴婢告退。」
鄧瑛從養心殿出來,徑直去了司禮監。
等待再回到護城河邊的值房,天已近黃昏。
鄧瑛換了東廠提督太監的官服,李魚第一眼,竟有些沒認出他,提著掃帚看了老半天,才歡天喜地地奔過去。
「你這是復職了?」
「是。」
鄧瑛含笑點頭。
李魚合掌道:「真是太好了,前幾天我和陳掌印還在擔心那八十杖會不會要了你的命,誰想你不用捱打,也不用去南京了,咱們又能討火湊鍋子吃了吧。」
鄧瑛笑了笑,平聲道:「我有些疲倦,回去睡一會兒。」
李魚拖著掃帚攔住他道:「欸,等等。」
「嗯?」
李魚朝房內看了一眼,「楊婉在裡面,我瞧著半天沒聲響了,怕是睡著了。」
鄧瑛問道:「她什麼時候來的。」
「辰時就過來了,之前一直在幫你收拾了屋子,飯也沒吃。」
鄧瑛朝護城河邊看了一眼,「你們中午吃的什麼。」
李魚道:「炒了一碗青菜,就著飯吃了。」
「爐子滅了嗎?」
李魚道:「還沒,我偷藏了一個蛋,想給姐姐煮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