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何懼這一死。」
人聲鼎沸,大把大把的情緒被宣洩出來,楊婉面對著這一群讀書人,心裡忽生出了一陣十分冰冷的悲哀。
人性中的反抗精神,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有,但眼前的這些人,卻並不能歸在「不自由,毋寧死』的革命精神之中。
那是被大明官政扭曲了的文心,被東林黨利用,被自身矇蔽。他們並不是不懼死,而是要以死正名。武死戰,文死諫,這句話聽起來是那麼『無畏』,又是那麼無奈,明知前路無光,明知死了也沒有意義,卻還是要死,最後所求的,根本不是他們口中不是天下清明,只是他們自己一個人的清白而已。
這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楊婉對此事一時無解。
就在她內心糾纏的時候,忽然聽到人群裡傳來一個聲音。
「讀十幾年的書,就是為了在午門上受死嗎?」
眾人朝楊婉身後看去,鄧瑛立在人群前面,鐐銬的鐵鎖被他握在手中。
他朝楊婉走了幾步,鐵鏈與地面刮擦的聲音微微有些刺耳。
他走到楊婉身邊,向老翰林揖禮。
翰林擺手搖頭不肯受,鄧瑛卻仍然堅持行完後才直起身。
周慕義掙扎著朝鄧瑛喝道:「鄧瑛,白閣老被你鎖入廠獄受盡折磨天下人皆知,就算你如今惺惺作態,也一樣為人不齒!」
楊婉忍無可忍,「周慕義,我看你是傻的吧?你到底知不知老大人將才為什麼罵你!」
「婉婉回來。」
楊婉氣得胸口起伏,被鄧瑛牽了一把,才抿著唇朝後退到了鄧瑛的身後。
鄧瑛走向周慕義,一面走一面道:「你知道一方太平書桌有多難求嗎?滁山書院是私學,支撐至今不光有朝廷的恩典,也有杭州數位老翰林的心血。朝廷和大人們供養書院,支撐你們讀書,不是讓你們千里萬裡,來京城送一死的。」
周慕義朝著鄧瑛啐了一口,「你也配提滁山書院,我們書院這一兩年,已至絕境,這回會試,先生幾乎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賣了自己的田產來給我們湊盤費,這到底是拜誰所賜,鄧督主難道不知道嗎?」
他說著提高了聲音,「你侵吞學田,中飽私囊,而我們苦讀十年,一身清貧,眼睜睜地你和司禮監那些人個個華宅美服,王道何存,天道何在?」
「王道不在嗎?」
鄧瑛喉嚨一哽,向他抬起一雙手,「那這是什麼。」
周慕義一怔。
鄧瑛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涉學田案,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身負刑具在刑部受審,待罪之人無尊嚴可言,十年寒窗苦讀,你也想最後像我這樣嗎?」
他說著朝周慕山身後的人望去,「你們也想像我這樣嗎?」
此問之下,人聲皆滅。
楊婉在鄧瑛的聲音裡聽到了顫慄。
「讀書不入仕,不為民生操勞,算什麼讀書人。」
他說完這句話,緩緩地放下雙手,轉身牽起楊婉的手,朝人群走去。
東廠的廠衛隨即攔下了錦衣衛的人,覃聞德道:「這些人由我們東廠帶走。」
校尉道:「憑什麼?」
覃聞德抹了一把臉道:「憑我們督主想,憑我東廠奉旨監察你們辦案,你們案子辦得不行,我們自然要接手,你們如果不服,大可讓張副使來廠衙求問我們督主。」
說著抬起周慕義的手腕,對廠衛道:「把拴著他們的那些繩子解開,人老大人也說了,這些都是有功名的人,這麼拴著太難看了。」
周慕義道:「我等死也不去東廠!」
覃聞德的火氣蹭蹭蹭地就上來了,就著刀柄往他膝蓋上一頂,直把人頂到了地上,「怎麼,這麼想去詔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