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倫不想與他多話,轉身牽馬,「有公務在身。」
「不急這一時。」
張洛和開面上的碎肉澆頭,「今日刑部會審,白尚書主審,督察院錄案,北鎮撫司奉旨聽審。」
「什麼?」
楊倫轉過身:「什麼時候的旨意。」
張洛背對著楊倫,挑起一筷面,「楊侍郎去了刑部衙門就知道了。」
他說完吸吞掉了一筷,那聲音像一把無聲的匕首,悄悄從風裡切過去,威脅性地割掉了幾根人的頭髮。
這個旨意來得很突然,卻令楊倫徹底明白了鄧瑛的堅持。
皇帝命北鎮撫司聽審,即是警告。
而自己的老師,今日和昨日刻意不見自己,意在無視這個警告。
這君臣博弈,此時都向對方下了明確的態度,其中唯一的變數就只剩下鄧瑛一個人。
楊倫想到這裡,立即翻身上馬,卻聽張洛提聲道:「楊侍郎能為當年同門之誼做到哪一步?」
這話裡也有機鋒,楊倫一把拽住馬韁,「張大人既為上差,有話就到刑部大堂上問吧。楊某先行一步。」
——
楊倫穿過宣武門大街直奔刑部衙門。
馬至衙門口時,天光才從雲層裡破了一個口子。
風吹得道旁的梧桐樹冠呲啦啦地響,楊倫翻身下馬,見白玉陽的軟轎也剛剛抬至門前。
二人站定互揖後,楊倫即開口道:「北鎮撫司奉命聽審的旨意大人接到了嗎?」
白玉陽正冠朝門內走,「接到了。」
楊倫跟上道:「今日不宜刑訊鄧瑛!」
白玉陽站住腳步,背手轉身,「你還有別的法子問下去嗎?」
楊倫上前一步,「等今日經筵結束,我再去見一見閣老……」
白玉陽抬聲壓住楊倫的話後,「父親若要見你,昨日就見了,今日也不用避你!」
說完甩袖大步,跨進二門的門檻。
欲破日出。
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風卻仍然很大,吹得二人衣衫獵響。
督察院的幾個御史,並齊淮陽等兩三個堂官,已經候在正堂內,眾官相互揖禮,楊倫甚為敷衍,只和齊淮陽打了一聲招呼,就站到了門口。
堂內疊置四張臺案,右擺一雙黃花梨木雕花圈椅。白玉陽徑直走上正座落座,眾官自然隨他各歸其位。
不多時,二人懸刀入堂。
白玉陽起身揖禮,「張副使。」
張洛在門前作揖回禮,卻沒有應答他,沉默地從眾人面前走過,撩袍在堂右坐下。
他本是幽都官,有名的冷麵吏,京城裡的官員平時對他避得很遠,幾個督察員的御史都沒有這麼近得看過他,此時難免要湊耳。
白玉陽咳了一聲,堂內頓時噤聲。
刑部正堂四面皆有小門,是時洞開,室內風流貫通。
白玉陽抬起手,用鎮紙壓住案上的卷宗,對衙役道:「把人帶來。」
順勢又喚了一聲,「楊侍郎。」
楊倫仍然立在門口,沒有應聲,眼看著一道人影從西面走來,暗暗握拳。
鄧瑛是從司獄衙被帶過來的,走的是儀門旁的西角門(2)。
他身上的袍衫被去掉了,只留了一件中衣。
迎風而行,即見骨形。
作者有話要說:
(1)老學:翰林院的老翰林,沒什麼職位,就各種講學。
(2)西角門:又稱「鬼門」和「絕門」,提審人犯時使用。
第24章 陽春一面(二) 衣冠體面。
他沒有戴刑具,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很輕,鞋底與地面接觸幾乎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