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處決鄧頤全家,是因為多年受鄧頤矇蔽,一遭明朗,憤恨相加,震怒所至,但皇城是皇家居所,它的修造工程關乎國本,也不能荒廢。要消陛下心頭之怒,除了死刑……」
他一邊一邊放下三司擬了幾遍卻還是個草稿的條陳,笑呵呵地說道:「不還有一道腐刑嘛。」
這個說不清是惡毒還是仁慈的法子,給了鄧瑛一條生路,同時終止了他原本磊落的人生。所以楊婉才會在《鄧瑛傳》的開篇如下寫道:很難說鄧瑛的人生是在這一年結束的,還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當然李善這些人沒有楊婉的上帝視角。
他們只是單純地不知道怎麼對待這個沒什麼罪惡的奸佞之後。
「你看著我也沒用。」
李善此時也無法再和鄧瑛對視下去,走到他身側,不自覺地去吹彈手指上的幹皮,張口繼續說道:「雖然我也覺得你落到現在這個下場有點可惜,但你父親的確罪大惡極,如今你啊,就是那街上的斷腿老鼠,誰碰誰倒黴,沒人敢同情你,你也認了吧,就當是替你父親擔罪,盡一點孝道,給他積陰德。」
他這話倒也沒說錯。
要說鄧瑛死了也就算了,活著反而是個政治符號,性命也不斷地被朝廷用來試探人心立場。
雖然鄧瑛本人從前不與他人交惡,但此時的光景,真的可謂是慘澹。
他從前的摯友們對他的遭遇閉口不談,與鄧家有仇的人巴不得多踩他一腳。
從下獄到押解南海子,時間一月有餘。算起來,也就只有楊倫偷偷塞了一錠銀子給李善,讓他對鄧瑛照看一二。
李善說完這些話沒限的話後,心裡想起了那一錠銀子,又看了看鄧瑛渾身的傷,覺得他也是可憐,咳了幾聲,張口剛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忽然注意到鄧瑛的腿邊堆著一大堆草藥,再一細看,竟眼熟得很。
「嘿……」
李善撩袍蹲下來抓起一把,「哪隻閹老鼠給搬來的?」
倉內的閹人哆哆嗦嗦地埋著頭,都不敢說話,有幾個坐在鄧瑛身邊的人甚至怕李善盯住自己,偷偷地地挪到別的地方去坐著了。
李善將這些面色惶恐的人掃了一圈,丟掉藥草站起來,拍著手看向鄧瑛,不知道怎麼的,忽然笑出聲來,「看來我說錯了啊,也不是沒有人想著你。」他說著用腳薅了薅那堆草藥繼續說道:「偷我場院裡的藥材來給你治傷。」
他一面說,一面轉過身,用手點著倉房內的閹人,「你們這些人裡,是有不怕死的。李爺我敬你還副膽子,這些草藥今兒就不追究,再有一下回被我知道,就甭想著出這海子了。」
說完真的沒再追究,拍乾淨手,帶著人大步走了出去。
楊婉一直等到腳步聲遠了才從草垛後面鑽出來,趴在窗沿上謹慎察看,忽然聽到背後的門傳來落鎖的聲音,不禁翻了個白眼,臉一垮,無可奈何地自嘲,「哦豁,今晚出不去了。」
不想她說完這句話,四周人看她與鄧瑛的目光突然變得特別複雜。
楊婉轉身詫異地看著倉內的人,又低頭看了看鄧瑛,陡地回想起李善之前的話,立即反應了過來。
此時室內關著三種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堆閹人。
當然按照李善的說法,這個男人過了今晚也就不是男人了。
所以,今晚是不是應該發生點什麼?
如果自己只是個旁觀者的話,楊婉現在估計會坐下來,把這個極端環境在文學層面和社會學層面分別做一個透徹分析。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被周圍人的目光給看得著實有點不淡定了。她現在這副身體是誰的她還不知道,也不知道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有沒有喜歡的人。雖然楊婉認為自己只是來自21世紀的一個意識,穿越過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