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救美啊。”
張老師聽了一呆。
徐家阿爺:“儂看這個女人一副恨不得衣裳也不穿的腔調,就是騷貨一個,不是啥好東西,就是要給伊點顏色看看。”
張老師曉得徐家阿爺又在沒有原則地護犢,為孫子阿膩頭做壞事開脫。斜了伊一眼,不睬伊,自顧自要朝人堆裡衝。
背後頭,徐家阿爺還是幽幽地講著:“阿是看相這個女人的賣相了,我勸儂,還是省省伐,現在是嚴打階段,不要羊肉還沒有吃,惹了一身的騷氣。”
張老師朝前邁出去的腳突然停牢了,遲疑了一歇,緩緩鬆開握緊的拳頭,渾身肌肉也逐漸鬆弛,他閉上雙眼,低下頭,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僵住了。
2、
現在的張老師,伊哪能好衝動!現在的張老師伊哪能有本鈿去救淩小姐。
張老師是有過教訓的人,大學裡教書的辰光,歡喜仗義執言,閒話多,歡喜管閒事,常言道,言多必失,做多必有錯,結果真出了毛病,犯了錯誤,被貶到小學裡當校工,學堂裡的家屬樓不讓住了,住到了老弄堂裡,老婆跟伊劃清了界線,小囡也被老婆帶走了……
弄堂裡的人雖然還是叫伊張老師,張老師已經是一個校工了,一個能看外文書,能寫科研論文的人,只好一天到夜在小學裡搬搬墊子,給皮球打打氣……在弄堂裡,掃掃弄堂,跟在群眾屁股後頭,趕麻雀,拍蒼蠅,滅蟑螂……還不如家庭婦女,阿姨媽媽們。張老師這個稱呼,被人一叫,就會像一根刺,天天戳伊的神經。
張老師有過心灰意冷,有過自暴自棄,還有過想死的念頭,以求一了百了。
終究,張老師還是苦熬著,因為,伊記得有個名人講過:人不求轟轟烈烈地死去,但求卑卑微微地活著。張老師在狹縫裡求生,早上的晨讀,研究外文資料。熬夜研究,寫文章。白天在弄堂裡忙進忙出,趕麻雀,拍蒼蠅,滅蟑螂……一樣不缺席。每天排隊買早點,一家一戶送貨上門,還上了光榮榜……終於熬出了頭,看到了結果。
前兩天,上頭剛剛通知,正在考察伊,考察結束,就要要調動伊到科研所工作,眼看就要熬出頭了,可以去做日思夜想要做的研究工作,現在是關鍵辰光。要緊關頭,伊哪能還敢造次呢,一不小心,就會雞飛蛋打,失去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兩天,弄堂裡又傳說起來,上頭就要來弄堂裡來調查張老師了。
其實,這種調查叫“外調”也叫“政審”。老早點,無論提幹,入黨,還是調動到重要工作崗位,比如進科研單位,比如到國防工業單位去工作,都要經過“外調”。
“政審”“外調”就像過五關斬六將,一道一道關口都要走過來了,譬如到出生地,查清儂的三代,譬如到居住地,看看群眾對儂的反映,譬如審審儂老早做過的所有事體。儂想,人哪能會沒有毛病,人哪能會沒有出過紕漏,只要查,一不留神,總歸會查出毛病。結果,有不少人,眼看勝利在望了,臨了臨了,不曉得哪一關出了毛病,功虧一簣,被打入冷宮、一輩子完結。
像張老師居住的這條老弄堂裡,從來也沒有出過大人物,啥叫“外調”?啥叫“政審”聽也沒有聽見過,只曉得張老師要高升了,要“調查”張老師了,就成了弄堂裡的大事體了。
弄堂裡,沒啥事體的辰光,大家儂好我好,大家都好,一團和氣,像一家人家一樣。一有事體,大家馬上就會變了一張面孔,我軋儂,儂軋我,非要軋出點事體來不可,比方講,平常和張老師談得來的人,想幫張老師講講好閒話,在張老師面前顯擺顯擺,討好討好,顯出自家的重要性。不過,講好閒話也是要有回報的,這份人情債張老師今後肯定是要還的。
平常和張老師講不攏的人,就想戳戳壁腳,扳不倒儂,也要叫儂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