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一邊笑著,一邊癲狂著,嘴巴里唸唸有詞地呢喃著:“淩小姐死了……淩小姐死了……”
弄堂裡的人一聽到肖光棍癲狂的笑聲,呢喃著的閒話,就會汗毛淋淋,大家曉得,肖光棍已經瘋了……
2、
李小姐終於真的離開了弄堂,走的辰光,依然是一輛三輪車,兩隻大皮箱和不多的幾樣日用品,坐在三輪車裡廂的淩小姐,戴了口罩,遮去了面孔上的傷疤,露出兩隻烏黑的眼烏珠,反而愈加晶亮晶亮,頭髮還是燙得蓬蓬鬆鬆的,身上依舊穿上了黑絲絨繡花旗袍,頭頸骨裡,一串珍珠項鍊,依舊一閃一閃,晶瑩剔透……看上去淩小姐還是漂漂亮亮,挺挺刮刮。
三輪車在弄堂裡叮叮噹噹地走著,中晌頭的弄堂裡是清靜的,偶有個把穿街走巷的小販,悠長的叫賣聲在弄堂裡飄蕩著,讓弄堂顯得愈加的清靜,三輪車路過了一家一家已經看熟了的人家,眼睛掃過了一張一張已經認得了的面孔,當三輪車就要走出弄堂的辰光,淩小姐想到:一出弄堂,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淩小姐不無留戀地回頭朝弄堂裡回望過去一眼,弄堂裡依舊是原本樣子的弄堂,弄堂里人也是原本樣子的人……可是原先的心情,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已經尋不回來了……
正在傷感之間,淩小姐聽到有人在叫自家,淩小姐朝三輪車伕輕輕講了一聲:“師傅停一歇。”
三輪車伕趕忙“吱呀”一聲剎牢了三輪車。
淩小姐回過頭,朝後看過去。看見是黃伯伯,黃伯伯正一面叫,一面疾步追了過來。追到了三輪車邊頭,已經氣喘吁吁了。
淩小姐看到黃伯伯一副氣也喘不過來的樣子,有點心痛伊,就講:“黃伯伯不要急,歇一歇,有啥事體慢慢講。”淩小姐一直覺得黃伯伯是好人。
黃伯伯彎下腰,喘了一歇,緩過氣來了,講:“淩小姐,儂能不能再等兩天伐?說不定,張老師過兩天就回來了,張老師回來了,儂倒跑掉了,傷心伐!”
淩小姐心一酸,眼圈紅了,摒牢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水,咬了一歇嘴唇皮,不響,不讓眼淚水流出來……
黃伯伯用期待的眼光看牢淩小姐,希望淩小姐會回心轉意,留在弄堂裡,等張老師回來。伊相信張老師不是水性楊花的人,伊真心希望張老師跟淩小姐兩個人會天長地久……
淩小姐摒牢了感傷,搖了搖頭,講:“黃伯伯,謝謝儂的好意,婚姻這樣東西,是勉強不來的,強扭的瓜是不會甜的,我還是走了的好。”說著,淩小姐拉開面孔上的口罩,露出一道橫穿整隻面孔的一條長長的傷疤,講:“黃伯伯儂看看我這張面孔,我不連累張老師了……”
黃伯伯看到淩小姐眼睛紅紅的腔調,咬得下嘴唇皮上兩隻深深的牙印,心裡已經是一陣酸酸的,又聽到淩小姐的閒話,眼圈也紅了。
淩小姐掏出手絹,揩了揩眼睛,沉默了一歇,講:“黃伯伯,儂保重,我走了。”講閒話之間,再也熬不牢的眼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了,趕忙扭過頭去,講一聲:“師傅,走吧!”眼淚已經不停閒話地流了出來,淩小姐拿手絹一把捂到了眼睛上。
三輪車伕一踏踏板,三輪車緩緩走出弄堂,拐過一個彎,就不看見了。
黃伯伯還是老長辰光立在原地,看著空空蕩蕩的弄堂口……
3、
淩小姐離開弄堂不多辰光,張老師騎著腳踏車進了弄堂,到了淩小姐屋裡門口,從腳踏車上取下大包小包的禮品,去敲淩小姐的門,沒有任何迴音。正在焦慮的辰光,黃伯伯來了,告訴伊,淩小姐剛剛離開沒有多少辰光。
張老師一下子想起來了,進弄堂前頭,看到一輛三輪車出弄堂,坐在三輪車上的人好像是淩小姐,只怪自家,急著要進弄堂,要去淩小姐屋裡,竟然沒有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