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東生
1、
張老師衝進小赤佬的人堆裡,撥開鬧哄哄的小赤佬,軋進去一看,看到淩小姐的一副狼狽腔,不禁嚇了一跳。
只看見淩小姐摜在地上,一隻腳半穿不穿地套著皮鞋,一隻腳乾脆赤著腳,而皮鞋在老遠的地方,皮鞋跟全部嵌進了石頭縫裡,看樣子一時是拔不出來了……往上看過去,淩小姐漂亮的旗袍,開衩處脫線,裂縫豁開到了腰頭,前擺擰到了一邊,已經皺巴巴,髒兮兮,壓到了身下頭,一條粉紅色的真絲內褲有大半條暴露在了外頭,看起來有點不雅,還讓人想入非非……法國貨的長筒玻璃絲襪,在地上搓了一個大洞,脫絲到了大腿根,露出一大節雪白粉嫩的大腿上有一道血痕,滲著血絲,讓人看得絲絲髮寒……再往上看過去,淩小姐蓬鬆有型的頭髮亂了套,掛了下來,粘著汗水和眼淚水,貼在面孔上,擋在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上頭,眼睛裡,眼淚水汪汪,小巧玲瓏的嘴巴此刻變得呲牙咧嘴,絲絲地呼著冷氣……
小赤佬們還在哇啦哇啦地唱著,奔奔跳跳地晃著……
弄堂兩邊有不少人家,開出門來探頭探腦的,卻沒有人出來幫忙攙扶一把。
張老師看得心裡不是個咪道。揮起雙手,對牢小赤佬吼著:“不許唱了,散開散開。”
小赤佬面面相覷了一番,有點戀戀不捨。
張老師又吼了一聲:“聽見伐,散開。再不散開,當心吃生活。”
張老師還是有點權威性的,小赤佬不情不願地走開了,陸陸續續散去。
淩小姐也看見了,眼門前站著的是前兩天幫自家搬過皮箱的張老師,像看到救星一樣,哭出呼啦的面孔上馬上擠出了笑容,不過看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一隻跟頭把淩小姐徹底摜懵了,摜痛了,要想自家爬起來,有點難。淩小姐朝張老師伸出了手,希望張老師攙自己一把。
想不到張老師俯身想去攙扶淩小姐的辰光,剛彎腰,一眼看到淩小姐的真絲內褲,雪白粉嫩的大腿,著實太辣眼,趕緊挺身立了起來,講了一聲:“儂等一歇。“還沒說完,人就跑開了,沒了人影子。
淩小姐伸出的手僵牢了,恨恨地握成了拳頭,狠狠地砸向地面,吼叫著:“我恨你們!”隨即,感覺手上一陣鑽心的痛,粉嫩的小手砸在石頭上,出血了……
淩小姐認定了這條弄堂裡沒有好人。
其實淩小姐錯怪了張老師,張老師跑開不多一歇,一眨眼功夫又回來了。
講起來只有一眨眼功夫,對淩小姐來講,大庭廣眾,困在地上,痛得要死要活,簡直度時如年,張老師跑開的一歇,淩小姐覺得像過了幾年……
張老師手裡拿了一條被單,一張小板凳,和一把小鏟子,一來就把床單遞給淩小姐,讓伊把下半身裹好,攙扶伊,在小板凳上坐停當。
淩小姐呆篤篤地看牢張老師用小鏟子挖開路上的石頭,像挖筍一樣,挖出了高跟皮鞋,用手揩清爽皮鞋上頭的爛泥,完好無損地送到伊手裡。
淩小姐看牢張老師遞過來的皮鞋,連身上的痛也不覺著了,手還沒有伸出去,眼淚水倒先滾出了眼眶,閒話也講得急急巴巴起來:“儂,儂,儂是好人。”
淩小姐一時想不出更合適的閒話,就講了一句大白話。
張老師笑了:“淩小姐,儂脫離群眾啊。”像是開玩笑。
淩小姐懵懂地看牢張老師,不曉得張老師的閒話是啥意思。
張老師:“講給儂聽,弄堂裡,好人有的是,怪就怪儂一天到夜關門閉窗,只曉得潔身自好,哪能碰得到好人呀。”
張老師的一句玩笑閒話,心情不好的淩小姐聽到歪裡去了,伊似乎明白了,張老師在批評自己咎由自取。淩小姐氣不過了,難道一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