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石頭落地,舒了口氣。繼而又擔心起艾米麗哪能在曲裡拐彎的弄堂裡尋到屋裡?這樣一想,趕緊三腳並著兩步,跑出飯店,騎上腳踏車,朝老閘北飛馳而去。
偏偏弄堂裡又出大事體了。
住在離弄堂口不遠的黃伯伯屋裡門口,李家嬸嬸正坐在門口頭的小臺子旁邊撿早上買來的小菜。這個辰光,左鄰右舍的阿姨媽媽們,小菜也都已經買來,在灶披間裡該撿的撿,該汰的汰;馬桶也已經倒好,還搪清爽了,曬在太陽底下,曬乾殺菌;煤球爐家家戶戶都已經生旺,拎進了灶披間,屋裡的外婆準備開始燒中飯了;讀書,上班去的人也都走了。此刻,是弄堂裡最安靜的時刻。李家嬸嬸正在撿菜,時不時傳來寧波女人正在對艾米麗講著不膩不三的閒話,李家嬸嬸聽得清清爽爽,聽到閒話講得慢難聽的辰光,還聽到一句,汪小妹已經死掉了的刻薄閒話,不由伸頭朝弄堂口看過去,就看見一個黑人女人,腦子裡迅速轉了一圈,明白了,黑人女人,肯定是昨天把弄堂裡鬧得一夜天困不著覺的艾米麗,艾米麗沒有失蹤,艾米麗來了,心裡不禁為汪家好婆一陣高興,想去弄堂口迎迎艾米麗,也好在汪家好婆門前頭立個頭功。剛想起身,低頭間看到自家穿的是居家做生活穿的衣裳,涕涕嗒嗒,不成體統,趕緊到屋裡去換件體面點的衣裳,免得被人看輕……
等到李家嬸嬸換好衣裳,奔到弄堂口,只聞到一陣陣臭烘烘的氣咪,寧波女人若無其事地納著鞋底。艾米麗已經不知了去向,
李家嬸嬸想詢問寧波女人,又遲疑了,李家嬸嬸曉東寧波女人跟汪家好婆不和,又聽到寧波女人剛剛跟艾米麗講的一番不膩不三的閒話,曉得問了也是白問,趕緊衝出弄堂,朝右跑出一段路,沒有看到艾米麗,折回,再朝左又跑出老遠一段路,還是不看見艾米麗,來回足足跑了有一兩公里,跑得滿身是汗,回到弄堂口,看見寧波女人依舊認真地納著鞋底,頭也懶得抬一抬。火氣有點起來,問:“艾米麗人呢?”
寧波女人理也不理,寧波女人曉得自從黃伯伯救了汪家好婆的命,汪李兩家走得近起來了,藉著汪家有鈔票的光,黃伯伯這家窮鬼也神抖抖起來了,一副馬屁精的樣子,老早就是從心裡看不慣了。心想,今早竟然還要替汪家打抱不平了,還要到我門前頭來扎臺型,談也不要想談。於是,就把李家嬸嬸的閒話當屁放過,理也不理一聲。
本來,李家嬸嬸雖然心裡有點不平,也只是有問沒問地問一聲,問完了,也就走了,並不想捲入紛爭之中,伊曉得寧波女人是惹不起的。然而,在寧波女人的門前頭,李家嬸嬸像空氣一樣的存在,被輕視了,李家嬸嬸忍不住感到憤憤然,有點氣不過,難道問一聲也不可以?今早倒是非要再問一聲不可,問了又哪能呢?!。於是收住了已經邁出去要走開的腳步,立停了,又問了一句:“汪家好婆的兒媳婦,去哪了?”
原本,寧波女人只是看不起李家嬸嬸而已。現在李家嬸嬸竟然搬出汪家好婆的名頭,一聽就曉得有假勢壓人的腔調,寧波女人本來一聽到汪家的名頭,就來氣,現在李家嬸嬸竟然要用汪家好婆來壓人,剛剛有點平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心裡想,汪家算啥東西?有兩鈿鈔票就能壓死人啦?用眼角瞄了一眼李家嬸嬸,問:“汪家出多少鈔票叫我看牢這隻黑女人,我又不像儂,像只看門狗,有根骨頭就搖尾巴。”寧波女人這一箭真正射中了兩隻雕。
李家嬸嬸頓時氣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大喘粗氣,真想衝上去,請寧波女人吃兩隻耳光……看了一眼長依馬,大依馬大的寧波女人,掂量著,衝上去肯定吃虧,衝了兩步就趕緊收住了腳步,別轉身,朝汪家好婆屋裡跑去……
沒有多少辰光,汪家好婆屋裡的大門“哐當”一聲開啟了,汪家好婆撐著柺棒,一撐一跳衝出大門,完全忘記了受傷的腳還沒有好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