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頭腦腦們和專家們隨即跟了上去。
唯獨張老師的兩隻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抬不起,走不動,人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2、
張老師被帶走以後,曉梅是為了張老師,才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陪伴照顧著淩小姐。而這是曉梅從來沒有思想準備的事體。
身為老闆屋裡的小姐,向來以美麗漂亮示人,現在被厚厚的紗布包得人不像人,鬼不想鬼。面孔上還一陣一陣鑽心的痛,一陣緊過一陣襲上心來的苦水,叫淩小姐苦不堪言。
淩小姐從小嬌生慣養,養尊處優摜了,就像弄堂里老年記人講的,淩小姐是在蜜糖裡泡大的小囡,啥地方吃過如今的苦頭。假使光吃點苦頭,咬咬牙齒,熬一熬,也就罷了,伊出地段醫院手術室的辰光,隱隱約約聽到張老師脫口而出地露出一句“毀容“的閒話,更加讓淩小姐的心突突地窮跳,假使真的毀容了,一張姣好迷人的面孔真變成了醜八怪了,哪能辦?一向愛惜羽毛比愛惜生命還看重的淩小姐,真碰到了毀容的事體,哪能受得了,伊真會一頭撞向南牆,死了拉倒。
一想到寧願以死麵對毀容,淩小姐真像看到了自家已經困在鮮血橫流的血泊之中,死了過去的情形。
一想到一副嚇人倒鬼的情景將降臨,淩小姐就有萬箭穿心一樣痛楚,天暈地轉的昏眩,嗚嗚地哭出了聲音。
現在的淩小姐,無論是身心,還是肉體,幾乎要奔潰了,極度的痛苦,讓伊淩小姐像一個狂人一般地鬧騰著……
在鬧騰的紛亂中,曉微疲於奔命,疲於應付,真可謂弄得滿頭大汗,精疲力盡……
看到被紗布包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淩小姐,看著一向心孤氣傲的女人到了如今的田地,倒也心軟了,心碎了,柔軟破碎的心戰勝了嫉妒和憤恨,滿心的憐憫,讓曉梅真心實意地照顧起了淩小姐……安撫著淩小姐一陣又一陣的騷動和發作……
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上海人講起來的“作”也是有極限的,只要用心去溫暖,就能安撫住受傷的心,曉梅終於把身心俱疲的淩小姐安撫住了,看牢淩小姐昏昏然,困了過去,唯恐淩小姐會鬧出點啥意外的曉微,一顆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軟軟地坐到了眠床邊頭的凳子上,剛剛疲憊地坐了下來,人一放鬆,就想到了張老師,擔心起實驗室的爆炸,曉梅曉得這是一顆炸彈,爆炸了,張老師的人生前程都完蛋了,曉梅的一顆剛剛放鬆了一些的心又被勒緊了,懸了起來。
偏偏又聽到淩小姐又大叫的聲音,曉微一驚,趕緊湊到淩小姐眠床邊頭去看。
淩小姐正在困夢頭裡做著夢。
原來是淩小姐在困夢中,是在夢中囈語。鬆了口,又坐回到了凳子上。
夢中,淩小姐正飄飄然然,好像到了思南路“故園咖啡館”,張老師就立在淩小姐的門前頭,朝伊笑著,當服務員剛剛端來咖啡的辰光,張老師卻突然返身要走,淩小姐急得叫了起來:“不要走,吃咖啡……”
淩小姐聽到淩小姐夢中叫著“吃咖啡”,不由嘀咕起來,剛剛還作死作活的,一到夢裡廂就想吃咖啡了。不過想到了咖啡,曉微看了一眼昏昏然的淩小姐,不由記起來淩小姐還餓著肚皮,想想,應該弄點吃的東西,讓淩小姐填填肚皮。
曉梅雖然時常會到弄堂裡來,不過對弄裡的人和四周的狀況並不清爽,到啥地方去弄吃的東西?曉梅犯難了。
猛然間,曉梅想到了經常叫張老師一道吃老酒的黃伯伯,黃伯伯好像就住在斜對門。曉微就去求黃伯伯幫忙。
走黃伯伯門口頭,就聽到黃伯伯正在屋裡發牢騷,把弄堂裡新近發生的事體告訴李家嬸嬸:“這兩天,弄堂裡真是出怪了,樣樣妖形怪狀的事體統統出來了,平白無辜的凌老闆會被警察捉得去,凌老闆前腳剛被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