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依稀能喚起黃伯伯的一點食慾,因為這是李家嬸嬸燒好的菜泡飯。而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菜泡飯依舊還放在床邊櫃上,護士已經熱了好幾次,也試著餵過好幾次,都被黃伯伯強烈的嘔吐嚇住了。菜泡飯涼了熱,熱了又涼,菜泡飯都煮成稀菜粥了,還依舊在床邊櫃上放著,還是已經涼了……
黃伯伯想小便了,伊固執地要護士走開,否則寧願憋死,這種固執連黃伯伯自家也覺得奇怪,但他無法改變自己,護士沒有離開,伊就暗暗地憋著,小便也消失了。當護士有事走開時,黃伯伯頓時就感到憋不住了……黃伯伯記得夜壺就在病床底下地鐵架上,李家嬸嬸每次等伊用完後,就會洗得乾乾淨淨,蹲下身體,頭伸進病床底下去,平穩地放好夜壺,生怕搪瓷的夜壺會跌壞,買一隻搪瓷的夜壺要不少銅鈿。現在李家嬸嬸不在身邊,要自己去取了。黃伯伯扭過身體,慢慢地彎下腰,垂下頭去,探進了床底下,伊看到了鐵架上放著的夜壺了,黃伯伯卻覺得一陣昏暈,伊閉了閉眼,歇了一歇,緩了一下神,才又伸手去夠,卻還差一點,伊努力地,朝前拱了拱腰,終於垂下了大半個身體,探到床底下的深處,終於手碰到了夜壺,眼看就要拿到了……就在這時,眼睛一黑,一陣沉重的昏眩,人就撲倒在了床沿上,垂掛著了,失禁了……
等護士再來時,一看眼們前的情形,大驚失色,知道出大事了,趕緊按響了急救鈴。
……
李家嬸嬸好悔恨呀,
李家嬸嬸看著黃伯伯慘白的臉,毫無生氣的神情,再也忍不住無限的內疚,緊緊捏牢黃伯伯的手,喃喃地哭訴起來:“老公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我,都怪我……”
剛剛緩過魂來的黃伯伯有嗅到了李家嬸嬸的氣息,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李家嬸嬸的身影了,聽見李家嬸嬸的嗚咽聲了,胸腔裡也緩緩地流動起了一股暖流,就像生命地苗苗舔到了露珠,在甦醒過來,伊動情了,想舉伸過手去,要撫去李家嬸嬸面孔上掛著的淚水,手剛剛抬起來又無力地垂落了下去,只是嘴巴里喃喃地問:“回……回……屋裡去過啦……小赤佬好伐……”黃伯伯喘著氣,吃力地講著。
李家嬸嬸內疚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滴落到黃伯伯的手上,說:“我沒有會屋裡去,是我瞞牢儂去典當鋪了……
“怪我不好,我昨天夜裡看到儂用絹頭包金戒指,我應該問問儂是哪能一樁事體……”
“是沒有聽儂地閒話……我以為救老公的命,做隨便啥都是安心的,現在,報應來了,報應啊,老天再處罰我了,讓事體統統弄成了拆涼棚了,鈔票沒有湊到,金戒指也被偷走了。老公還差點送命……報應啊!報應啊!”一聲聲的對不起,一陣陣的悲天慟地嗚咽聲,一串串懺悔的話語,震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情感……
主治醫生輕輕拍了拍李家嬸嬸的肩膀,俯身想講點啥,隨後只是俯了俯身,沒有言語,默立了一歇,走了。醫生雖然不曉得事體的來龍去脈,但醫生理解李家嬸嬸此刻的心情,不想打擾她,讓他們夫妻倆安靜相處,哪怕是難過,哪怕是傷心,哪怕是痛悔,都比任何安慰的話都要有用。
醫生走了。
護士也陸續都走了,
病房裡重歸安靜,唯有李家嬸嬸低低的嗚咽聲,和喃喃不斷的,無限悔恨的話語聲在不停地訴說著。
黃伯伯好在努力,終於用勁全身的洪荒之力,抬起了手,伸出手去,輕輕地拂去李家嬸嬸面孔上的淚水……沒有再言語,慢慢地閉上眼睛,伊覺得人生本就該這樣,有得有失。而黃伯伯心裡充滿了的是滿足……
急救室的小護士沒有隨牢大家一道走開。此刻伊曉得了李家嬸嬸是黃伯伯的親人。這對夫妻間的真情,讓小護士動容著,眼圈也為之紅了,站在一邊,再也挪不開腳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