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韶依舊只當什麼都沒有聽見。
林疏也看得淡了,仍是那句給果子說過的話,千秋功過,時人無權置喙,留待後世評說。
最後一顆藥也吃了二十餘天,蕭韶本來託了相熟的丹道大師按照上古丹方炮製“覓芳蹤”丹藥,但那位前輩聽過流言之後,棄爐毀丹,不再煉製——其實即使他繼續煉製,這上古的聖藥,也不是現在的煉丹人能夠重現的。
只是這些天,林疏發現,蕭韶行進的方向,在向鳳凰山莊迴歸。
二月的某一天,他們回到山莊,此後蕭韶沒再殺人了。他回到自己昔日房間,取出姑娘們寄存此處的釵環首飾,鮮衣絹帕,為她們在一處幽靜山谷立了一座衣冠冢。冢旁埋了花樹的種子,澆了水,施上肥,十年以後,她們魂魄歸來,便能看到綠木深深,鮮花繁茂。
這一天,林疏陪著他,從鳳凰花樹下挖出一罈女兒紅,拍開封泥,灑於冢上。
天地間似乎起了微風,恍惚間有姑娘的輕紗衣袖拂過身前,幽鬱芬芳似乎縈於鼻端,剎那後又消散。
天地間正寂靜著,忽然聽遠處鳳凰山莊正門傳來喧譁。
沿著山門大階往下行,看見烏壓壓的群雄聚首,八大門派一個不少,其餘大小門派亦不少,每個門派前都有一位代表,正氣凜然,氣派十足。
——連原北夏的巫師都來湊了熱鬧,仙道群雄與巫師們共同扯了一個白慘慘的巨大幌子,上書四字:替天行道。
蕭韶牽著林疏,站在山門最高處。
見著了他們的身影,群雄激憤。
遙遙聽見一位壯士進行動員:“今日群雄聚首,我等眾心協力,定能誅殺妖孽,滌盪乾坤!”
他們便齊喊:“誅殺妖孽,滌盪乾坤!”
他還看見了蒼旻與越若鶴,和三兩學宮同窗。
只是這些人在據理力爭,力圖阻止他們——但反對之聲很快淹沒在群雄的呼喊裡。
眾人便躁動起來,向前緩緩行進,殺將上來。
忽聽蕭韶一聲淡笑。
“諸位英雄。”他聲音裡含著笑意,尾音微微挑起,張揚中帶著幾分惡劣,如意氣風發之少年:“遠道而來,想必辛苦,不若在下為你們接風洗塵。”
為首之人高喊:“賊子莫要張狂!來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這話俗套極了,連林疏都忍不住要發笑。
蕭韶更是輕嘆一口氣:“諸位英雄義薄雲天,在下誠然欽佩。”
然後話鋒一轉:“只是,何去何從,在下早有打算,左右不過今明兩日。諸位又何苦來自取其辱。”
“妖孽胡言!”
又是一番慷慨陳詞後,幾位渡劫修為的義士,與友情相助的兩位巫師,也不管甚麼以多欺少有違江湖道義,拔劍的拔劍,拔刀的拔刀,一齊飛掠而來,一出手便是最大殺招,氣勢極盛,如白虹之貫日。
群雄大叫:“好!!!”
只見蕭韶墨黑袍袖凌空一拂。
幾個大義凜然的義士被定格在半空,動彈不得。
群雄噤聲了。
林疏默默看著他們。
這些人只知蕭韶殺凡人如割亂麻,輕而易舉,並不知他真正的修為,有了極大的低估。
但蕭韶只需輕描淡寫動一動小指,就能使他們知道究竟何為“自取其辱”。
出頭鳥被制裁,剩下的人便都成了烏合之眾。
蕭韶袖手,轉身,輕嘆一口氣:“得天下英雄相送,蕭韶也算不枉此生。”
他往山上拾級而上。
林疏抱琴跟上。
群雄亦步亦趨,跟上來了一部分。
蕭韶最後走到了那座祭天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