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床很矮,要是江先生躺下來,小舟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看到他的臉。而從側面看,小舟也看到一層很薄約等於沒有的床墊,他得出結論。
江先生就是喜歡睡硬板床。
硬漢就睡硬板床。
嗯,他也是硬漢。
浴室裡頭傳來吹風機的聲音,小舟瞪著眼睛看天花板,也不知道聽了多久,腳步聲取而代之,江寄出來了。
小舟往被子裡更縮了一些,規矩地像幼兒園小朋友被老師檢查午休。
江寄坐在床邊,從他的角度看,地上這一團就像蠶蛹。年輕的生命這會很乖,但年輕就意味著指不定什麼時候搞撲稜蛾子。
「沒吹頭髮?」
「嗯……?」
瞧他那睜大眼睛的樣子,江寄都猜到小舟心裡到底有幾分驚愕。
江寄說:「臥室能聽到聲音。」
「哦哦……」
小舟也想起來剛才自己在聽什麼了。
濕漉的髮絲估計已經弄濕了枕面,小舟總是圖方便,放任頭髮自己幹,這是他疏忽的習慣,但今晚就犯下大錯。
「就去吹。」
小舟乖乖地爬起來。
他在浴室裡心神不屬地吹乾自己的頭髮,心裡想的全都是那個被他弄濕的枕頭,他就變成一個極度想要毀滅罪證的罪犯,犯罪的事實在於他沒吹頭髮。
等他出來,卻看到枕頭已經被江寄翻了一面。
「不吹頭髮睡覺,時間久了會頭痛。」
小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但他愈發覺得今晚實在是一個太好太好的夢了,哪怕他現在都還沒有睡著。
江寄能感覺出小舟的不自在,也心知肚明自己並不屬於溫和可親的人。
便只說:「好了,睡吧。」
小舟很乖地應了一聲,麻溜地鑽進那個暖呼呼的被窩裡。
江寄也關了燈。
厚被子果然很熱,沒一會小舟就覺得後背冒了點汗,但他執意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除了腦袋在外頭,他渾身所有的地方都要藏在被子裡。
借著剛暗燈的視覺殘留,小舟還能看清楚黑暗裡的好多東西。他偷偷去看江寄,果然能夠看到對方,男人是最端正的平躺睡姿,小舟能看到他筆挺的鼻樑。
小舟頭往被子裡埋了一點。
這是他這輩子睡過得最溫暖的被子了。
……
第二天沒有江寄的課,他睡得很沉,也習慣了不設鬧鐘。
別看他外表冷漠強勢,該睡懶覺的時候也毫不苛待自己,等他八點半醒來,他左邊地板上那個臨時搭的小窩,已經被昨晚蒙幸借住的小客人收拾得整整齊齊了。
小舟在不驚動江寄的情況下悄悄離開了。
但他也在這個大房子裡留下了一點自己的痕跡。
江寄拿起床頭櫃上對方留的便簽。
[先生,謝謝您昨晚對我的照顧,我今天先去修個手機,然後上班。您家裡的烘乾機真的很好用,我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了。但洗衣機我怕分不清楚按鍵給弄壞了,所以您借我的衣服我帶走,過兩天洗好了再給您送回來。電飯煲裡的粥您看看煮好了嗎,您家樓下七星街巷口那家餡餅油條特別好吃,我聽同事說這一帶就這家店每天早上外賣單子最多,您可以嘗嘗。筆和紙是我在您玄關地方找到的,沒有亂碰其他地方的東西。
130xxxxxxxx,這是我的手機號,您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隨時聯絡我。小舟。]
他太多太多話了。
以至於小小的便簽承載不完,前面的字還舒展,最後一兩行就要委屈地擠擠挨挨,但他的字很乖,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像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