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府邸,就是住在這裡的,三年前此地翻新過一次,但東西都沒動過,有沒有一點親切?”
謝允笑了笑,接過小太監新換的茶盞,盯著自己指尖上短暫浮起的血色,忽然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道:“對了,皇叔,我這些年沒出蓬萊,訊息閉塞,都還不知道——明琛出宮建府了嗎?在什麼地方?”
趙淵略微一頓。
謝允笑容真摯,丁點破綻也不露:“回頭我去瞧瞧他。”
“明琛哪,”趙淵收回目光,淡定地吹開茶水上的浮沫,“很不成器,人也老大不小了,成日裡心浮氣躁,什麼正經事也不幹,一天到晚想往外跑,我正圈著他讀書呢。回頭我將他招進來,你要是有空能替叔管教一下最好了。”
謝允便道:“也是,那年他在永州攙和的那事實在太不像話,兒女都是債啊,皇叔。”
他接連兩句話裡有話,堪稱擠兌,趙淵雖然維持住了表情,方才熱火朝天的家常話卻說不下去了。
兩人各自無話片刻,趙淵這才反應過來,謝允是說話說煩了,故意口無遮攔,隱晦地送客。不是他不會察言觀色,只是繼位這幾十年間,趙淵已經習慣了當一個皇帝,習慣了哪怕底下人即便各懷鬼胎,同他說話時也都得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盼著多從他嘴裡挖出點什麼,鮮少有人嫌棄他話多。
建元皇帝沉默了片刻,起身道:“拉你說了這許久的話,也不早了,小叔不打擾你休息。”
謝允懶洋洋地站起來恭送,連句多餘的謝恩也沒有。
趙淵擺擺手,走到門口,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旁邊一臉走神的謝允道:“我朝廷王師步步緊逼,已經迫近舊都,曹氏逆賊只是秋後的螞蚱,不足為慮,下月初三是什麼日子,記得嗎?”
“曹氏逼宮,先帝的忌日。”謝允頭也不抬地回道,隨即又笑了笑,“皇叔與我閒話了這大半天,是不是險些把正事忘了?”
趙淵對這句刻薄話充耳不聞,只接著道:“還有你爹的——恐怕周卿他們未必來得及劍指京城,但我還是打算在正日子祭告一番,倘若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保佑我軍光復河山,使逆賊伏誅,安天下黔首,再有盛世百年。”
謝允點頭道:“哦,也好啊,算來沒幾天了,侄兒還能湊個熱鬧,省得死太早趕不上。”
趙淵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好一會,他才低聲道:“方才聽你說起那蠱蟲馭人之事,著實聳人聽聞,但細想起來,又似乎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允略一抬眼。
“你站在這裡的時候,覺得穹廬宇內,四方曠野,邁開腿,卻總覺得路越來越窄。”趙淵道,“你被架上高臺,被推著、逼著往前走,路途又泥濘又不見天日,但是你也知道自己不能回頭。每每午夜夢迴,都恨不能自己睜眼回到初臨人世時,乾乾淨淨,坦坦蕩蕩,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
謝允一言不發。
“可是回不去,這御座龍輦就是蠱。”趙淵頓了頓,又輕輕地握了一下謝允的肩膀,感覺那透骨青的寒意突破厚實的衣料,小刀似的穿入他掌心,針扎似的疼,他又道,“罷了,不說喪氣話——那會我北有強敵,內無幫手,我在朝中四面楚歌時,只有你在叔身邊,能聽我抱怨幾句對外人說不得的閒話,這些年間……不管你信不信……叔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天下奇珍,需要什麼儘管叫他們去尋,皇叔欠你的。”
謝允道:“不敢,皇上言重。”
趙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低著頭,渾身上下寫滿了油鹽不進的“趕緊滾”三個字,終於嘆了口氣,轉身走了,背影竟有些落寞。
謝允立刻回身屏退一干閒雜人等,這才開口道:“到底是哪位朋友擅闖宮禁?”
空蕩蕩的屋裡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