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摸摸他的臉:「是啊,生生怎麼就睡著了,用完就丟,真是個壞孩子。」
藺懷生一聽,又尷尬又不服氣,但最後通通沒底氣,因為他就是睡著了……那竹葉青生氣了麼?
他抬起臉,卻只看到男人寵溺的笑容。
竹葉青彷彿只輕輕一撈,就把這個不輕但也不重的重量抱起。他這次握的是小腿,藺懷生就屈坐在他的手臂間,像一尊被供起的神像,但不是西方的神,而是菩薩廟的小菩薩。
「壞孩子,讓我抱抱你吧。」
壞孩子這稱呼,讓藺懷生有點不高興又有點高興,他說不出原因,畢竟他沒那麼聰明,是個睡一覺醒來就能把記憶全忘了的傻瓜。可他天然能分辨得出,對方很愛他。
藺懷生環住了竹葉青的脖子,神像倒下,在懷裡變成了親愛的愛人。
愛人最擅長使壞。
「你不是已經抱了麼。」
藺懷生輕聲批評對方的無賴。
屋外又下起了雪。
這間逼仄的屋子,從廚房到床,只需要十步以內的距離,這也是竹葉青需要侷促著用餐的原因。
竹葉青把藺懷生放在了床上,他的手放下了,可藺懷生沒放下,最後兩個人一起倒進床裡。
東方男人的長髮垂散,落在愛人的耳側與身上。他的手撐出一片空間,讓愛人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眼前。他的手臂、他的血肉、乃至他的黑色長髮,都在愛的詮釋中,令囚禁與保護共生。
藺懷生仰躺著,向竹葉青投來他澄澈的眼光。
竹葉青其實最喜歡的,是這雙不是血族的黑色眼睛。他從祂那裡偷來記憶,就始終記得在墜落的滿團火光裡,那雙澄澈而明亮的眼睛。小羊的眼睛。
可他沒有親身經歷,於是竹葉青所有畫過的藺懷生,都遺憾地沒有圓滿眼睛。
現在,他親吻這雙眼睛。
「會不會在心裡覺得,『我的愛人也太沒用了』,竟然只能一起住這麼狹小的屋子。」邊吻著,竹葉青開了一個玩笑。
藺懷生搖頭:「不會啊。」
他扭過臉,注視著床頭的玻璃窗,密閉的窗戶上結滿雪霜,而外面的大街上,家家閉戶,雪在門前積到了小腿般高,它不許雪天有任何一個生命離開愛巢。
屋子裡很冷,男人的體溫卻又很熱,藺懷生依然可以理所當然地繼續嬌縱。
藺懷生挺認真的:「又有多少人能像我現在,每天醒來一睜眼,雪花就彷彿落在我的眼前呢?」
藺懷生坐起來,手扒著床背,眼睛則注視著外頭。過了一會,他說道:「雪好像也把我們家的門給擋住了。」
這是藺懷生觀察別人家得出的。
畢竟他們也住在臨街一樓。
竹葉青覆住他。
「那就擋住,不要走了。」
和愛人經歷一場雪天,實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
竹葉青以為自己不會睡很久,但他醒來時,窗外的路燈卻已經亮了。向更遠處望去,貧民街也有三三兩兩戶亮起的燈光。
他坐起,連帶身上充著鴨毛與棉花的冬被滑落,他握住被子,輕輕掩回了藺懷生的身邊。
男人下床,抓起落在床尾的襯衫,重新把每一顆紐扣繫好,然後再是大衣。但竹葉青沒有離開藺懷生,依然在藺懷生的身邊,靜靜地凝望著他。
過了一會,他從衣服口袋裡翻出一支針管。針管中事先存滿了透明的液體,竹葉青拔掉針套,並推了一點,然後扎進自己的小臂一口氣推完。
竹葉青身體裡的血液幾乎立刻有了反應,它們強烈地灼燒,彷彿把一個人活活燒乾,而這份痛苦,竹葉青每一次都面不改色地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