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聚光燈。他看見東君修長優美的剪影,他就靜靜站在那裡,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們好。”他的聲音裡似乎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我來自銀河。今天,想和你們談一談自動駕駛。”
“首先我想明確它的概念,為此,我們提出了完全自動駕駛系統的三種需求,十類場景資訊和五級控制指令。”
聲音愈淡愈遙遠,彷彿是一個閃現,他的注意力回到準備室。
“你看他,沒得感情。”王安全用手肘搗了搗他:“應該讓你去。”
“我講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感情吧。”他說。
“那不一樣,你長得比較親和。”王安全嫌棄道:“而咱們東神站在那裡就是個大型製冷劑,讓人敢愛不敢言。”
林潯就笑。
“我去不行呀。”他溫聲道:“他不說。但是我和觀眾互動,他會不高興。”
王安全:“嘖。”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在休息室裡,遠離外面的熱鬧——他坐在沙發上,東君站在他面前,他牽著東君的手,抬頭望他,臉上似乎是很戲謔的神情,但林潯看著這一幕,忽然感到一種淡淡的悵惘,他聽見自己說:“好多人在看你。”
這一絲雲煙一樣的悵惘將他從這個場景中拉扯出來,他彷彿隨著一條河順流而下,沿途匆匆一瞥無數各自獨立的場景,每一個場景都像一個獨立的世界,在人的精神世界裡,這些片段用一種玄妙不可捉摸的方式連線。他睜大雙眼,看見銀河大廈在日光下拔地而起,車輛有條不紊穿梭在全世界的道路上,世界——這個世界,也像一切科幻小說中描述的那樣,像一條冪函式的曲線一樣飛快向前,不可思議的技術,不可思議的研究,不可思議的創意,每天都在這片土地上春筍一樣湧出。
就像那次科展會一樣,他好像一直在幕後,在準備室裡,在電腦前。他宣稱自己無心參與到複雜的商業運作中,他更喜歡和數學女神或圖靈男神打交道,銀河怎樣經營他並不關心。他不知道這種舉動是自己的喜好,還是那個人的喜好。
所以在某一個片刻,一個不可捉摸的片刻,他突然和這個世界隔離。那個一直在他身邊的人好像突然不屬於他了,而他好像只是看著這一切發生,沒有參與其中。他看見很多一瞥之下就匆匆消逝的畫面,銀河需要東君的時候很多,需要自己的時候卻很少。他似乎沒有朋友,沒有社交,當年那些一起深夜改bug的人忽然遠去,當年那顆鮮活跳動的心臟也漸漸漸漸停了。他甚至沒有出過門——但他想不起理由了,好像他畫地為牢,把自己死死留在一個地方。
他一個人在書桌前寫寫畫畫,膝上趴著一隻雪白的貓,他寫了很多,時間也過了很久,但那扇門始終沒開,那個人也始終沒有來,在某一個片刻,他忽然感到某種壓抑已久的厭惡。
再然後,遊樂場甜蜜歡快的旋律響起來,他看見了自己曾經夢見過的那一幕,摩天輪裡的那個吻溫柔又綿長。他好像就那樣和生命裡的某一部分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