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俠想要去抓寧小北的手,從後視鏡裡見到司機打量的眼神,只好悻悻地把手縮了回來。
“要不明天再問吧。咱們今天也趕了火車,你也累了,明天早點起床跟你爸談談。”
“哎呀,你別煩了,我有分寸。”
寧小北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些。
範俠還想再說什麼,不過看寧小北的表情,估計他說什麼對方都聽不進,只好長嘆了一口氣,雙手環在胸前,把腦袋往車椅背上一靠。
如果那個神經兮兮的女人說的話是真的的話,寧伯伯真的結過婚麼?那……那他不就和凱哥的那個“初戀”一樣了麼?騙個女人結婚生孩子,那他舅舅算個什麼了?
範俠越想越心驚。
不過想到自家舅舅一貫以來的作風,還有一個可能是——寧伯伯一開始壓根就不是彎的,他是被趙景聞同志給硬生生掰彎的!
不然小北是怎麼來的呢?小北又不是孫悟空,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
呀!那個女人可能是老大的媽!自己剛才還用擒拿手把她給甩出好遠呢。
範俠捂著自己的胸口……雖然不是親兒子,但女婿拳打丈母孃不曉得會不會被五雷轟頂?
兩人在小區門口下了車,直奔筒子樓樓下。抬頭一看,二樓窗戶烏漆嘛黑一片,只有三樓的透著光。
“喲,回來了呀。”
兩人正要敲門,房門就從裡面開啟了,趙景聞剛好出來。
“親戚們都安頓好了麼?明天多帶點錢,人家老遠來一趟,什麼門票錢,車錢、飯錢的,都我們來出,讓他們安安心心地在上海玩幾天。”
不等兩個小的開口,趙景聞先聲奪人,一派寧家家長模樣的吩咐道。
他不知道自家的外甥也是把自己當成寧家的“半子”,他能想到的,範俠早就想到了。剛才在車上,他連陪玩的客人——丁哲陽都通知好了,讓他一早等在工人新村門口,他們三個一起出發。
範俠說完,瞄了一眼寧小北,心想老大現在哪裡還有遊玩的心思,最後的最後,能頂事兒的還是他一個人。
這麼一想,頓時覺得自己在寧家的地位高大了不少,超越舅舅也是早晚的事情了。畢竟舅舅一天一天老了,反觀自己就是八、九點鐘的太陽,總有一天會成為寧家的頂樑柱,把小北和寧伯伯都照顧的好好的。
趙景聞不知道範俠一心要“謀朝篡位”,拉著他的胳膊就往下走。
寧小北站在玄關往裡看,客廳裡,寧建國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放著兩杯茶和一個車料水晶菸灰缸,空氣裡滿是煙味,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兩聲。
這個車料菸灰缸可是有大來頭的,是當年寧建國進廠子以後,第一次參加鞋業模具工技能大比武一等獎的獎品。
那是一個從上往下看是一朵菊花,從下往上看是一朵蓮花的重工老玻璃菸灰缸。未來的什麼施華洛世奇水晶八星八箭的切割工藝,和建國初年東歐人親授給上海玻璃工人的精美手藝與斯拉夫民族的審美相比,顯得是那麼地矯情和小家子氣,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天氣好的時候,把這菸灰缸放在太陽光下遺詔,宛如一顆閃耀的巨大鑽石,每一道刻痕,每一道切角都能發出七彩的光芒。
放在二十年後,這個菸灰缸至少能賣上四位數。所以寧建國即便後來不抽菸了,這菸灰缸還是儲存著。偶爾拿出來用布擦一下,回憶回憶自己剛進工廠的青蔥歲月。也就是這時候,寧小北才有幸看兩眼,摸兩下,感受一下這冰涼的華美。
現在這個菸灰缸裡塞滿了菸灰和香菸的橙色濾嘴,上海人俗稱“香菸屁|股”的玩意兒,看的寧小北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自從他在這個世界頭一次犯了哮喘病後,寧建國就徹底把香菸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