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簡小姐泡茶。要泡蘇州的碧螺春,用放在第二個櫥櫃裡的那套白瓷杯子,快去。”
水香婆婆應該也是蘇州人,話語間帶著一股濃濃的鄉音。
寧小北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她稱呼奶奶是做“簡小姐”。
呀,奶奶原來是姓“簡”的。
寧小北慚愧地低下頭。他從來只當奶奶是寧老太,卻總是理所當然地不記得她孃家的姓氏。
這麼說來,“現實世界”裡奶奶的葬禮上,他也是看了奠聯才知道,奶奶的名字叫做“簡清霞”的。再後來就是每隔幾年去蘇州掃墓的時候,才會在墓碑上見到她的大名了。
“簡小姐,這個把儂(給你)。”
打發了女兒出去後,水香婆婆半側過身子,在床邊層層堆起的被子裡摸索了好半天,掏出一樣東西,鄭重其事地放進奶孃手裡。
寧小北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差點驚叫出聲,只見一塊攤開的手帕裡,包著一小塊金條。
“儂,儂這是什麼意思?”
奶奶不解地看著她。
水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明明是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卻做出了少女才有的表情。
“小姐,我是有些貪心的。我想來想去,這個還是要還把儂的。”
她把鬢角邊的白髮往後撥弄了一下,微微地斜著腦袋。
寧小北突然發現原來這水香婆婆壓根就沒看到自己。
又或者說,在她的世界裡,現在只有她和奶奶兩個人。
“先生臨走的時候,給我一根‘小黃魚’,就是這個。”
她伸手指了指奶奶手裡的金塊。
“什麼‘先生’,哪個‘先生’?”
奶奶的聲音突然拔高,握著金塊的胳膊開始顫抖。
“就是‘那位’先生呀。三十八年,去臺灣的‘那位’。”
水香婆婆低下頭,兩隻手搓弄這被子的一角,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先生對小姐真是好。過去先生追小姐的時候,就天天讓水香我送一束花到小姐賣鋼筆的櫃檯。週一是玫瑰,週二是百合,週三是馬蹄蓮,週四是晚香玉……總歸是不重樣的……”
寧小北看著奶奶的身子深深地蜷縮起來,一聲悶哼從喉管裡傳出。
“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夏至。先生特意到我的花店來,說他要走了……”
“我問他:先生,儂去哪裡?還回來麼?”
“先生說:我要去臺灣了。”
“我問他:臺灣是什麼地方?”
“先生說:是個小島。”
“我說:小島?是不是崇明島那樣的?”
“先生說:大概是吧。”
“我又說:崇明島很近的,坐船半天就到了。先生去了小島,想要回上海,坐火輪船就可以了。水香有時候也去十六鋪碼頭賣花,說不定先生回來,我第一個就看到了。”
“先生說:可能買不到票。”
“我笑了,先生又不缺錢,哪裡會買不到票。”
“水香……別說了。儂不要再講了。”
奶奶握著水香婆婆的手,搖動滿頭的白髮。
水香婆婆似乎沒有看到,依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先生問:夏天到了,簡小姐夏天最喜歡什麼花?”
“我說:小姐夏天是要在胸口佩一朵梔子或者白蘭的。時邁百貨到了夏天,女售貨員都穿藍色的旗袍,配上一朵梔子,真是清爽好看,一香就是一整天。”
“水香……快別說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在被子的邊緣,洇出一團團透明的水漬來。
“先生就掏從公文包裡掏出這條‘小黃魚’。喏,就是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