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樓梯轉角處的海棠色木扶手,丁哲陽轉頭看著他們,低聲道,“我覺得她好像一個鬼……”
他說完,頓了頓,指了指天花板上那盞昏黃色的玉蘭造型的路燈說道,“這裡的走廊,樓梯間,垃圾房,都像是有鬼。”
還是蟄伏了一百年的舊社會的老鬼,男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女的穿旗袍,燙捲髮。只是他們的衣服和皮肉都是腐朽的,破落的,就跟牆角剝落的牆皮一樣。
他們在無人的角落裡浮現,跟在你的身後。你一轉身,回頭看去,只見到一塊腐朽的木頭護牆板——他們都縮到那裡去了,等你再把頭轉過去,他們又從那裡頭出來。
“別說了!”
恰好一陣冷風吹過,範俠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裡住了那麼多人,哪裡來的鬼?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
上禮拜範俠和寧小北在家裡欣賞他老爸店裡目前人氣最高的日本恐怖片《午夜兇鈴》嚇得一個晚上都沒睡著,燈開了一整晚。本來這事兒他都要忘了,被丁哲陽用那麼陰惻惻的語氣一提,一下子都回憶起來了。
“這裡住了很多人,但是我只有一個人……”
丁哲陽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三人走到樓下,這裡不愧是在市中心,這個點了馬路上還是人聲鼎沸,讓人特別有安全感。範俠和寧小北先彎到樓後方的車棚取了車子,轉身就要往家方向走。
“那個,你們可以來……”
就在兩人跨上腳踏車準備離開的時候,丁哲陽對著他倆的背影突然說道。只是外頭的街道過於吵鬧,路邊攤炒菜的聲響,遊客的說話聲,商販的叫賣聲將那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差點遮蓋過去。
“你說什麼?”
就在丁哲陽看到他倆毫無反應地準備離開,頹喪地低下頭的時候,寧小北跳下車,歪著頭笑著望向他。
“我說,我說你們可以來我家……”
丁哲陽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厚厚的鏡片反射出對面商店的霓虹燈,“來我家看國慶煙花。”
“好啊。那說好了。”
寧小北笑著點了點頭,“我那天和範俠帶零食過來,我們先去南京路和外灘看燈,然後到你家看煙火表演。”
“好……說好了。”
丁哲陽驚喜地抬起頭,用力地點了點。
“拜拜啦,禮拜一見。”
範俠騎上車,衝著他揮了揮手。
一直到再也見不到兩人的身影,丁哲陽這才轉身往家所在的百年老公寓走去。他一腳踩上木頭的樓梯板,地板發出“吱嘎”一聲的慘叫。
丁哲陽握了握拳頭,弓起背,快步地往樓上跑去。
“哇,剛才那小子說的鬼故事,嚇死我了。”
腳踏車駛過蘇州河,繁華的燈光一點點地消減了下去,越往工人新村所在的住宅區,車子和人就越少,兩人不由得加快了踩踏的速度。
雖說上海大搞開放,“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但是和傳統的靜安黃浦商業街以及建德里所在的黃金地段比起來,這些新建的新村多少還有些偏僻的。等到2000年底大搞市政建設,大批次的公房建起來後,它們才會陸陸續續繁華起來。
“他說的不是鬼故事。他一個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是有些嚇人的。”
寧小北搖了搖頭,都想不到丁哲陽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過去他爸媽在海外打工,他東家住三天,西家住三天,漂泊不定,但至少一日三餐還是有保證的。但是現在父母回來了,反倒是連口熱菜熱飯都吃不上了。
這對夫妻一年到頭都在接待旅行團,這一家三口一個月都見不到幾面。通常都是早上他還沒起床,父母已經開著巴士去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