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牆角,每一道河流,到處是燈火燃燒後的餘燼。空氣裡飄拂著淡淡的芬芳,是蠟油中加入了花精,在清冷的冬日黎明,散發出纏綿又清冽的香氣。
巍峨的宮殿群,即使薄霧籠罩也氣勢非凡。她在城牆上站了一會兒,那個地方在她眼裡是中空的,就像個容器,她躺進去,臨空的複道會變成裙上的綵帶,飛揚的簷牙會變成她的眉梢。
她一直不太明白,人間設立她這樣的神位有什麼意義,除了為無數帝王看守千年萬代永垂不朽的龍脈,大概就是化作殿宇堅實的脊樑,昂著腦袋接受無盡悽風苦雨的催逼。
摸了摸臉,一口氣活了一千年,皮都快糙了。這麼下去不行,得問昭質要盒玉容膏來擦。
一步一步向大宮走去,每近一步身體就變高一丈。再好看的人頂天立地也會敗盡美感,她不願意讓角落裡那些眼睛看見,匆匆回去倒頭就躺下了。
連綿的房梁屋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每年上元后一天都是這樣,這是大宮的宅神在抻筋骨。承香殿的直欞門後走出個穿明衣的美婦,袒領開得太大了,露出兩個白胖的半球。她媚眼如絲,容光煥發,鎖骨底下剛畫了一朵別緻的海棠花,花瓣上的彩墨還沒幹,拿巴掌大的小扇頻搖著,挺胸一喊:“回來啦?”
長情掀起半幅眼皮,嗯了聲。這是長公主李昭質,最近和倭國的遣唐使打得火熱,看樣子昨夜春風一度,饜足異常。
“殿下在和誰說話?”
門裡追出來個俊俏的少年郎,十七八歲模樣,生得白淨細緻,濃眉大眼隨波顧盼,凝望昭質的眼神,簡直像在看待女皇。
長情摸了摸鼻子,沒吭聲。剛過完四十歲生日的長公主,在少年領下的胸肌上摸了一把,笑道:“沒誰,是你聽錯了。時候差不多了,叫人送你出宮吧,趁著天還沒全亮。”
少年臉上顯露出失望的神情來,戀戀不捨著:“那今晚澡雪再來拜訪殿下。”
長公主說不必,“明日是駙馬的忌日,我今晚要抄經,過兩天再召見你。”
澡雪黯然應了,一步三回頭被內侍送了出去。前一刻還搖手相送的長公主,轉頭就吩咐身邊的婢女:“入夜把蘭臺的小郎君帶進來,小心些,別叫金吾衛拿住。”
長情忍不住翻白眼,還記得二十五年前的中秋,昭質公主把兩隻眼睛哭成了桃兒,因為害怕男人,不想成婚,怕人家吃了她。如今二十五年過去了,當初純良的兔子已經變成了狼,吃起年輕男子來連骨頭都不吐。
昭質知道她又在腹誹,不以為意道:“我都四十了,沒幾年好光景了。現在不及時行樂,下去見了我那死鬼駙馬,半點豐功偉績都說不出來。”
長情哼哼了兩聲,聲如震雷,她實在不理解,這種事算什麼豐功偉績。不過看見剛才的倭國人,就想起淵底的白衣少年來,於是怏怏翻個身,屈起手肘墊在了頰下。
昭質問她怎麼了,“一夜未歸,必定有豔遇,說出來高興一下?”
長情說沒有,“我去了趟西北隅,遇見了一些人和事。”
昭質向來對他們的世界很好奇,那些靈異玄怪和無上繁華一起,組成了空前強大的盛世。這盛世因各族共存而欣欣向榮,所以她不排斥,甚至覺得沒有妖魅,不成盛唐。
可惜長情這人慢熱得很,要想從她口中套出點什麼來,得花不少工夫。
“我要聽你昨夜的際遇,這回又要我央求你多久才肯說?”昭質讓人搬了張胡榻來,盤著腿,裹著被褥坐下了。
其實長情也想和她商議商議,所以沒等她糾纏,便把所有事都和盤托出了。
昭質聽得捧腹大笑,“愛恨糾葛,欲斷難斷。龍源上神,你的好日子來了。”
長情當然不承認,“胡說,我天天過著好日子,遇見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