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質問下低下了頭,他的話就像是投石機上不斷拋來的石塊,一塊塊直接砸中她的心,在胸腔裡發出沉悶的回聲。
“知道大芬村嗎?”李修問道。
“……知道。”
廣州的大芬村是一個著名的油畫村,以模仿西洋畫出名,那裡的油畫形成了一整條的生產鏈,外銷了許多的模仿作品。在那裡,上萬的人從事美術工作,但他們不一定是油畫專業出身的畫家或者說他們可能根本不會畫畫。大芬村的很多作品都是由一眾人畫就的,一幅畫裡有很多的分工,每個人負責畫固定的部分,久而久之畫得多了就熟練成了流水線一樣的工序,每個人都只是這條生產鏈上的加工者而不是畫家,他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藝術而是為了利益。
李修問她這句話的意思太明顯了,她現在的這種行為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就相當於大芬村的生產模式,只不過它是一群人,而她是一個人。
“畢加索說過一句話,‘繪畫並不是為了裝飾住宅而創作的,他是抵抗和打擊敵人的一個武器’。”李修說,“你呢,你把油畫當做什麼?我還是那個問題,油畫對你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程之餘腦袋發懵,眼眶已經發紅了。
李修神色凝重,他知道他的話說重了,但是他是真不忍看到一個好苗子在利益的燻誘下喪失了本心,逐漸失去了靈性,從一個支配畫具的人淪為被畫具支配的畫者。他希望此時還能將她拉回來而不是繼續淪陷。
李修嘆口氣:“之餘,我對你有點失望。”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畫室,獨留程之餘一人站在原地。
李修說他對她失望了,即使當初她只畫得出‘海燕’而畫不出其他作品的時候他也沒對她這樣說過。
程之餘低頭咬著唇,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這次,她是真的犯錯了。
程之餘一人在畫室裡站了許久,最後沉默著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來收拾東西。
那幅肖像畫她再沒多看一眼,彷彿這樣心裡就能好受些。
從美院出來後,程之餘打算去工作室,她心情不佳故而垂著腦袋往校外走,剛走到校門口時被人喊住了。
陳憲從校道對面跑過來,見程之餘的眼角有些紅,皺眉關心道:“你怎麼了?”
程之餘搖搖頭:“沒事。”
“你現在……是要去他的工作室嗎?”
“嗯。”程之餘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本雜誌,是邵珩合作的那家公司旗下的攝影刊物。
陳憲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拿起那本雜誌示意了下:“新的一期。”
“你男朋友的作品刊登了好幾期了。”他接著像是開玩笑似的說,“其實我還挺想問問他的,《image》這期的照片是他本人拍的嗎?”
程之餘投去不解的目光。
陳憲解釋:“感覺不太像他以前的風格……好像沒那麼有震撼力了。”
程之餘看他。
陳憲看出了她眼底若有似無的敵意,不由苦笑:“可能他想要轉轉風格吧。”
和陳憲說了幾句話後,程之餘就和他分開了,她往校外走,經過報亭時突然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下,轉身去買了本最新的《image》。
封面就是他的作品,是一張剪影照,一個人站在夕陽下,影子被拉長扭曲,他的姿勢孤獨。
她翻開雜誌,接連幾頁都是他的一組作品,是風景照。
如果說封面那張照片還能多多少少看出些邵珩的個人風格,那麼這幾張風景照即使拍得很好,卻好像完全失去了他強烈的個人色彩了。
他拍出來的作品應該是那種一眼看去就能被震撼被吸引的,難道真的是想換換風格?
程之餘拿著雜誌直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