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可以毀掉他的一切,剝奪他的一切,讓他失去權勢,失去帝心,近乎一無所有,可有些骨子裡的東西卻是他怎麼也奪不去的。
他旋即便穩住了心神,那不過是因為他還有命在罷了,人死燈滅,無論什麼人死後都是一堆朽骨,他長兄如是,桓煊亦如是,他只要耐心等待這一天。
桓煊向皇帝和太子行了禮,便即退至一旁。
皇帝向眾人道:“河朔的事想必諸位都已聽說了,蕭泠還活著。”
這訊息太過匪夷所思,許多人聽說後仍舊半信半疑,疑心是有人假借蕭泠之名起事,畢竟她的聲名在河朔三鎮無人能及。
可如今皇帝如此一說,他們便知此事不假,俱都面面相覷。
皇帝猜到他們所想,苦笑道:“能在兩月之內連拔數城,幾乎兵不血刃就把薛郅逼退至鎮州,除了蕭泠還能有誰。”
他頓了頓道:“諸卿說說看,河朔的局面朝廷該當如何處置。”
他雖然這麼問,但在場的臣僚都知道,既然蕭泠活著,朝廷能做的事情委實沒剩下多少。
蕭泠不是蕭同安,也不是薛郅,她在河朔三鎮的人望不是一般人可比,在三鎮可謂一呼百應,一聽說她活著,好幾個守城的將領不戰而降,可謂望風披靡。
朝廷可以用敕封來拿捏蕭同安和薛郅,卻不能對著蕭泠故技重施,即便沒有朝廷敕封,她的節度使之位也穩如泰山——何況薛郅尚未得到朝廷正式敕封,說起來蕭泠才是名正言順的節度使。
朝廷再要派中官監軍,或者暗中挑撥三鎮將領內鬥,幾乎已不可能成事。
臣僚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番,自然也議論不出什麼來。
皇帝聽了半天,煩躁地揉了揉額角道:“諸卿若一時想不到良策,不如回去深思熟慮一番。”
眾臣退下後,皇帝留下太子和幾個腹心之臣。
桓煊要行禮退下,皇帝卻道:“三郎留步。”
太子臉色微微一變,桓煊仍舊波瀾不驚,只是停下腳步,行個禮道:“阿耶有何吩咐?”
皇帝道:“三郎在府中將養多時,身子好些了?”
桓煊道:“承蒙阿耶垂問,已無大礙。”
皇帝頷首:“臉色是比先前好多了。”
他沉吟良久,揮了揮手道:“這裡沒有別的事,你大病初癒,早些回府吧。”
桓煊臉上也不見失落,行個禮便退了出去。
待三子走後,皇帝揉了揉眼皮,向留下的三五腹心道:“薛郅已退至成德,蕭泠拿下三鎮是遲早的事。”
他看向兵部侍郎道:“依卿之見,打下成德還需多久?”
兵部侍郎皺著眉忖道:“臣愚見,年前大約能見分曉。”
皇帝搖了搖頭,低落道:“用不了那麼久,三鎮亂了這麼久,軍民思定,全等著一個能號令三軍的強將呢。依朕之見,薛郅撐不到入冬。”
他頓了頓道:“神翼軍的主帥還虛懸著,不能一直讓副將暫代著。”
太子的臉色微微一沉。
本來朝廷可以用節度使敕封拿捏薛郅,河朔的局勢不必擔心,可現在蕭泠眼看著用不了幾個月便能復位,三鎮重歸強將麾下,朝廷便不得不慎之又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