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剝橘子一邊喝酒,剝出的橘子放在盤中,剝到第六隻的時候外面飄起雪來。
雪越下越大,鵝毛般大的雪片紛紛墜入燎火中化作水,驛吏往火中添了許多柴,可抵不住雪大,不多時燎火還是熄滅了,庭中一片黑暗。
正堂中,田月容打完一局雙陸,問來送酒食的驛僕道:“方才外頭來的是哪裡的客人?”
驛僕道:“是軍中都尉。”
田月容並未多想,都亭驛離宮城近,許是明日參加大朝的武官,生怕錯過時間,這才在此飲酒等候。
驛僕走後,她向庭中望了一眼:“大將軍也該回來了。”
春條道:“外頭雪下這麼大,娘子出去時沒帶傘,我去給她送傘。”說著便站起身。
田月容拉住她:“那麼多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哪用得著春條姊姊冒風雪,凍壞了你家娘子要心疼的。”
春條笑道:“哪裡就像田姊姊說的這麼嬌了。”
田月容捏捏春條的圓臉:“嬌好,我們都疼你。
春條紅了臉。
小順站起身:“春條姊姊坐下歇歇,我去給大將軍送。”
話音未落,一個人先他一步拿起傘:“我去送吧。”
卻是程徵。
小順連忙縮回手:“那就有勞程公子了。”
程徵道:“是在下分內事。”說著撐開傘,走向庭中。
有個侍衛愣頭愣腦道:“程公子,還有傘呢,多帶一把呀……”
話沒說完,後腦勺上被田月容拍了一記:“多嘴。”
那侍衛半晌明白過來:“哦!”
後腦勺上又吃了一記,田月容道:“哦什麼,去打酒!”
春條壓低了聲音道:“田姊姊是想撮合娘子和程公子麼?”
田月容道:“春條姊姊覺得程公子不好?”
春條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娘子似乎沒這個意思。”
田月容道:“程徵好歹近水樓臺,且他細心體貼,大將軍身邊有個人噓寒問暖也是好的。”
春條道:“依我看段司馬挺好的。”
田月容“撲哧”一笑:“段北岑是挺好的,可惜兩人一起長大,要能成早成了。我倒是希望大將軍真如傳言中那樣養上七八十個面首,奈何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拿起酪碗吃了一口:“當年大將軍與朝廷合兵去西北平叛,我跟著大將軍一起去的,因為常伴大將軍左右,也時常能見到故太子。程徵身上其實有幾分故太子的影子,都是文質彬彬、體貼入微的人,我有時候想,當初大將軍途經洛陽,碰巧救下程公子,說不定是冥冥中的天意呢。”
頓了頓道:“當然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春條點點頭沒再說話。
……
隨隨將雞湯舀入湯碗中,用竹箸撈起麵條分入兩隻碗裡,然後端到食案上。
這碗雞湯麵她年年做,每個步驟都十分熟練。
她總是做兩碗,桓燁一碗,她自己一碗,陪著他一起吃。
這麼多年,這已成了她的習慣。
她拿起竹箸,撈起一根麵條正要往嘴裡送,不知怎麼想起方才歲除宴上,桓煊一口一口吃著羊湯麵的情形,忽然沒了胃口。
麵條滑回湯裡,她放下竹箸,只是靜靜地坐著,直到麵條變糊變冷,方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走到廊下,她才發現庭中燎火已經熄了,天空中飄起了大雪。
她正想向驛僕借把傘,便看見一個身披白狐裘的身影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盞琉璃風燈向她走來。
庭中昏暗,風燈照不清他面容,何況面容還半隱在傘下。
隨隨心口一緊,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