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後他才明白,他媽是在用這種方式維護自己僅剩下的驕傲與尊嚴。
這件事沒過多久,父母就分開了,爸爸不再跟他們住在一起了。
不能天天見到爸爸,他總是會很想他,不過幸好爸爸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看看他,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星期一來,後來成了一個月一來,再後來就成了幾個月……
爸爸逐漸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而他對爸爸的那份依賴和喜歡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淡了。
他上小學的時候,爸爸每個週末還總是會來帶他出去玩,科技館、動物園、遊樂場,有時候還會親自陪他去上美術課,但每次還沒玩到盡興,爸爸就會忽然接到一通電話,等他掛了電話後,今天的活動就戛然而止。
“單位忽然要開會,爸爸要回去加班了,今天不能陪你玩了,現在送你回家好不好?”
這是爸爸慣有的解釋和理由,小時候的他不明真相,而且很相信自己的爸爸,所以總是會乖乖的點點頭:“好的,那你下次要補償我。”
爸爸會笑著答應他:“下次帶你去吃冰淇淋。”
他記得,爸爸許諾了他許多次冰淇淋,長大後他才明白,這些冰淇淋都是藉口,那通電話也不是單位打來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父親的感情逐漸變得麻木了,最後變成了無動於衷。
徹底讓他看清現實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場畫展。
他從小就很有藝術天賦,尤其是畫油畫,所有教過他畫畫的老師都說他是個天才,十六歲那年他就開辦了人生中第一場畫展。
那天他媽破天荒的沒缺席,竟然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了他的畫展,還讓他有幾分的受寵若驚,但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爸那天竟然也來了。
簡直是奇蹟——十六歲的少年心想。
不過如此重要的場合,父母能同時出席,他還是很高興的,雖然他表現得很鎮定自若,但畢竟是個青春期的孩子,內心總是會有幾分激動。
畫展在西輔美術館舉辦。
畫展沒開始前,他媽一直坐在私人休息室吸菸,他爸當時也在場,姥姥和姥爺在另外的休息室,他安頓好兩位老人後才去找了他爸媽,然而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一股難以忽視的尷尬。
休息室不算大,他媽和他爸分座在休息室兩側,一個沉默吸菸,一個一言不發地看手機,如果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當這兩人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想試著調節一下氣氛,於是先問了句:“你們喝水麼?”
“不喝不喝。”
“來一杯吧。”
兩人異口同聲,說不喝的是他爸,要來一杯的是他媽。
似乎更尷尬了。
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比較好,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飲水機旁,給他媽倒了杯水,就在這個時候,他爸忽然對他說了句:“你的畫我都看了,畫的真不錯,你確實有天分,明年高三,可以考慮申請巴黎美術學院。”
巴黎美術學院,世界四大美術學院之首,無數藝術家的理想殿堂。
其實他本來就有這個打算,但是聽完他爸的話之後,這份決心就更加堅定了,雖然這麼多年以來他對他很失望,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所以他總是情不自禁地對他抱有幾分期望,但他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淡淡地“恩”了一聲。
他媽聽到他們父子倆這段簡短的對話後不鹹不淡地問了句:“要去法國麼?”
還不等他回答,他爸就接了句:“巴黎不就在法國麼?不去法國去哪?”
他媽輕彈了一下菸灰,沉默片刻:“好好學法語,別到時候連洋妞都不會泡。”
他端著水杯的那隻手不由抖了一下,心想我還沒成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