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願意讓我們帶康樂走。」
她伸手,將一張寫好紙條遞給他:「馮采女的父親是安邵縣的縣令,官雖不大,但馮采女在閨中的時候卻很疼她,家中也有幾分薄產。」
康樂若回母族去,雖不似宮中鐘鳴鼎食,但也能保一生安樂無憂。
臨淵沒有立時上前。
他在炭盆邊立了稍頃,待身上的寒意略微散去,方抬步走近,從她的手中將紙條接過。
他道:「宮外已佈置妥當。臣會在和親的鸞車出城後,令人將康樂公主帶走,送返母家。」
臨淵說得簡略,像是這不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但李羨魚卻知道。
談何容易。
她是親眼見過淳安皇姐出嫁的。
其中隨行的金吾衛,陪嫁的侍女嬤嬤們不知幾何,更勿論還有他國的使隊跟隨在側。
想從其中悄無聲息地帶走康樂,絕非易事。
她抬眸去問臨淵:「康樂的事,我有沒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
臨淵握著紙條的長指微頓,垂眸看向她。
殿內燈火微溫。
李羨魚裹著厚重的斗篷站在他身前,微微仰頭望著他,神情專注而認真。
她這般的纖細與柔弱,似會被風雪摧折的花枝。
從一開始,他便沒有將她安排進康樂之事中。
也並不想讓李羨魚因此涉險。
他終是側首,避開李羨魚的視線。
「公主在披香殿內等臣的訊息便好。」
李羨魚似有些失落,但還是輕輕頷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臨淵道:「臣現在出城籌備。至多明日深夜便回。」
李羨魚輕輕點頭,從食盒裡拿出一塊荷葉包好的糯米糕給他,語聲輕而鄭重:「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臨淵接過。
糯米糕還是溫熱的,像是少女指尖的溫度。
他原本緊繃的唇線柔和些,低低應道。
「好。」
翌日,便是康樂公主出降的吉日。
也是大玥在年節之前最大的盛事。
宮內張燈結彩,遍地鋪紅。
行走在紅牆下的宮人們也都換了喜慶的衣裳,無論心底究竟高不高興,面上都帶著得體的笑意。
但這般的繁華綺麗後,皇帝卻也知道此事做得並不光彩。
因而一早便令人將馮采女與康樂公主居住的雨花閣嚴加把守,不許任何人入內探望。
李羨魚清晨時去了趟,卻被金吾衛遠遠攔在庭院外。
便也唯有回到自己的披香殿中,聽著更漏聲,等日頭一寸寸落下。
在宮中所有人的等待中,一輪金烏終是墜入太極殿赤紅的琉璃瓦後,綻出最後的金芒。
宮中禮樂齊鳴。
久久不朝的皇帝坐在竹床上,由宮人們抬著,到宮中最高的祈風臺上,親自看著公主的鸞車駛出朱紅宮門。
他面色異樣地漲紅,顯得格外興奮,似還沉浸在三日前的宴飲中。
沉浸在呼衍使臣齊齊舉杯,說是要與大玥結永世之好的那一刻。
只要康樂嫁出去,便能保住他的皇權,保住他的帝位,保住他現在所擁有的萬裡江山。
只要康樂嫁出去。
他愈發激動,在竹床上支起身來,看著鸞車在潔淨的宮道上寸寸向前,終於駛至恢宏的北側宮門前。
只差一步,便要離開大玥的皇宮。
皇帝忍不住撫掌大笑,對承吉道:「去,去將那些呼衍來的美姬都傳到太極殿內,朕今日要通宵宴飲——」
話未說完,皇帝的笑聲驟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