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最初的時候,鹿血酒有效,後來便要用藥,最後要用虎狼之藥。
如今虎狼之藥,也有些收效甚微了。
可陛下卻又偏偏對那等事格外上癮,一日不行,便渾身難受,雙目發赤,行跡癲狂。
他一個閹人,自然不知此事為何讓陛下如此痴迷。但卻曉得,若是今日太醫們拿不出得用的方子,等下陛下發起狂來,怕是連他的小命都要不保。
承吉眼見著皇帝又要發怒,情急之下,倒想起一個人來。
他立時俯身,皇帝耳畔低聲勸道:「陛下,也未必要太醫。您可還記得,影衛司中的司正,羌無大人?他醫術卓絕,又敢用藥,比這些太醫都要高明得多。」
「羌無?」皇帝緩緩念出這個名字,發紅的雙眼驀地亮起:「對,羌無!立刻給朕傳他過來!」
他說罷,一低頭,又看見眼前滿殿的太醫,心中愈發煩躁,對著離他最近的院正便是一腳:「滾!都給朕滾出去!」
太醫們面面相覷,許是知道勸不住皇帝,終是魚貫退下。
殿內重歸寂靜,唯有皇帝煩躁地在金殿中踱步,雙目發紅,渾身發燙,像是一隻失了理智的困獸。
幸而,羌無來得很快。
他依舊是灰袍鐵面的打扮,手裡未持兵器,僅僅捧著個青玉製成的香鼎。
鼎中的煙氣乳白,如食物上的熱氣般裊裊而起,飄散至皇帝身側。
皇帝深嗅了一口,神情像是略微舒緩下來。
他抬手讓羌無過來,語聲急促地問他:「羌無,你可還有什麼法子。鹿血酒,銀針,用藥,什麼都行!只要有效,朕重重賞你!」
羌無將香鼎放在皇帝身畔的長案上,俯身向他行禮,語聲沙啞:「陛下不過是連日勞累,龍體虛耗。溫補便好。」
皇帝點頭,方才狂怒的面上此刻終於展露笑意:「果然還是愛卿醫術高明。」
他說著,又大怒道:「不似太醫院中的人,一群蠹蟲!酒囊飯袋!空食朕的俸祿!」
羌無不置可否。
他只待皇帝發作完,便將一瓶紅丸奉上:「陛下覺得疲憊時,服一丸便好。」
皇帝毫不遲疑,立時令人端來溫水,就水服下一丸。
不過一刻鐘的光景,他便覺得似有一股熱氣從身下直往上湧,像是又回到了年少鼎盛時。
他面泛紅光,雙目發亮,立時便對伺候在畔的承吉道:「去,快去將朕新選的那些美人統統喚來。」
承吉如蒙大赦,立時俯身退下。
而皇帝說罷,又一把抓起放在多寶閣上的幾件珍貴玉器,拋給羌無,大方道:「愛卿得力,當賞!」
羌無抬手,穩穩地將幾件玉器接住。
「多謝陛下賞賜。」他俯身向皇帝行禮,語調平靜,面具後的那雙眼中亦並無半點起伏:「臣先行告退。」
月落星沉。
披香殿中的宮人們忙了整日,早早便已歇下,整座披香殿內便也格外的寂靜。
臨淵倚坐在樑上,羽睫深垂,劍眉緊蹙。
又是一場古怪的夢境。
他劍袖騎裝,駕馬飛馳在林中,追逐一隻罕見的白鹿。
而身旁有人與他並駕齊驅,語聲淡淡:「你我兄弟相爭,不知最後鹿死誰手。」
他並未作答,僅是冷嗤了聲,手中銀鞭落下,促馬更急,很快便將那人甩在身後。
密林深處,他最終獵到了那隻白鹿。
但緊接而來的,便是密集的箭雨,與死士們不計代價的追殺。
直至,駿馬再一次躍出斷崖,臨淵驟然醒轉,驀地握緊了腰畔的長劍。
劍鞘的末端隨之重擊在橫樑上,一聲刺耳的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