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魚卻像是早已習慣瞭如此,只輕垂下羽睫,一壁說著些近日裡發生的趣事,一壁悄悄拉過顧清曉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膝蓋上,覆上一張絲帕,對顧憫之悄悄做了個口型:「顧大人,診脈吧。」
顧憫之隨之俯身,將指尖停留在絲帕上,面上神情微凝。
淑妃的脈象與他月前離開時,並無多大變化。
依舊是細若絲弦,脈象大滑。
顯是病久心脾兩虛,火盛傷陰之態。
易診卻難治。
他遲遲未能落筆開方。
李羨魚在旁側等了稍頃,見他眉心微鎖,神色也隨之緊張起來。
「顧大人,可是母妃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曾。」顧憫之搖頭,心中仍是沉滯。
並未加劇,卻也不曾好轉。
數年來,始終如此。
無論是溫和的方子,還是藥性更為猛烈些的偏方,他都試過。
但他開的藥,始終如雨水落在青石上,毫無成效。
他懸筆良久,看向身旁殷殷望他的少女,終是不忍,只闔眼道:「心病終需心藥醫,我唯有開些固本清淤的方子,以待來日。」
李羨魚垂落的羽睫微顫了顫,終於還是輕輕點頭。
「多謝大人了。」
此刻,宮外青蓮街上。
臨淵已買齊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正往南側宮門處回返。
身旁長街熱鬧,兩側的商鋪與攤子上聚滿了遊人,偶有貨郎走過他的身畔,搖著手中的貨郎鼓叫賣。
驀地,一陣馬蹄聲雷鳴般隆隆而起。
臨淵立時回過身去,見一輛銀頂軒車自長街盡頭呼嘯而來。
途中遊人慌忙避讓,有來不及躲閃的,便被車轅上的馬夫持鞭抽中,疼得滾倒在地,更有無數街邊的攤子被駿馬掀翻踐踏,卻無一人敢上前討個公道。
有初到玥京城的遊人險險避開,驚魂未定地去問身旁親友:「這是誰家的馬車,敢在青蓮街上這樣縱馬,不怕旁人告官麼?」
另一人低聲道:「你可看見了車轅上刻的騰蛇?那是攝政王府的徽記,這玥京城裡,誰又敢管攝政王府的事?」
言語間,銀頂軒車與臨淵擦身而過。
勁風將垂落的車簾短暫地揚起一瞬,臨淵抬眼,見車內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名身著蟒袍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眸光沉冷。即便只是這般隨意坐在車內,亦如龍盤虎踞。
只一個視線,車內的男子便似有警覺,凌厲向他所在之處看來。
臨淵卻已移開視線,看向一名險些撞到他身上的貨郎。
貨郎的挑子上,放著各種各樣得趣的小玩意。
其中一樣,是個做成少女模樣的小泥偶。
玉白的小臉,彎彎的眉毛,唇角還有兩點小小的紅靨,倒有點像是剛輸了六博的李羨魚。
他依稀記得,自己在還李羨魚銀子的時候,似乎從她的手中見過這個東西。
他問貨郎:「這是什麼?」
貨郎扶著一旁的牆皮站穩了身子,笑著道:「這是磨合樂。公子可要買一個?只要十五文錢。」
話音落下,身後被勁風揚起的車簾無聲垂落,駿馬拉著軒車自長街上呼嘯而過,往南面疾馳而去。
似乎是南側宮門的方向。
臨淵皺眉,眸色微凝。
貨郎並無所覺,只是一心想做成這筆生意,仍舊是孜孜不倦地念叨著:「公子可別嫌貴,姑娘家都喜歡這個東西,您可以買個去送心上人,保準她會喜歡——」
他說至一半,人流倏然往這一湧。
貨郎下意識地閃躲,再回過神來時,身前早已不見了少年的蹤影。